第七十九回 劉唐放火燒戰船 宋江兩敗高太尉(2 / 3)

宋江等坐在忠義堂上,見縛到韓存保來,喝退軍士,親解其索,請坐廳上,殷勤相待。韓存保感激無地。就請出黨世雄相見,一同管待。宋江道:“二位將軍,切勿相疑。宋江等並無異心,隻被濫官汙吏逼得如此。若蒙朝廷赦罪招安,情願與國家出力。”韓存保道:“前者陳太尉齎到招安詔敕來山,如何不乘機會去邪歸正?”宋江答道:“便是朝廷詔書寫得不明,更兼用村醪倒換禦酒,因此弟兄眾人心皆不服。那兩個張幹辦、李虞侯,擅作威福,恥辱眾將。”韓存保道:“隻因中間無好人維持,誤了國家大事。”宋江設筵管待已了,次日具備鞍馬,送出穀口。

這兩個在路上說宋江許多好處,回到濟州城外,卻好晚了。次早入城來見高太尉,說宋江把二將放回之事。高俅大怒道:“這是賊人詭計,慢我軍心!你這二人有何麵目見吾?左右,與我推出斬訖報來。”王煥等眾官都跪下告道:“非幹此二人之事,乃是宋江、吳用之計。若斬此二人,反被賊人恥笑。”高太尉被眾人苦告,饒了兩個性命,削去本身職事,發回東京泰乙宮聽罪。這兩個解回京師。

原來這韓存保是韓忠彥的侄兒,忠彥乃是國老太師,朝廷官員,多有出他門下。有個門館教授,姓鄭名居忠,原是韓忠彥抬舉的人,現任禦史大夫。韓存保把上件事告訴他。居忠上轎,帶了存保,來見尚書餘深,同議此事。餘深道:“須是稟得太師,方可麵奏。”二人來見蔡京,說:“宋江本無異心,隻望朝廷招安。”蔡京道:“前者毀詔謗上,如此無禮,不可招安,隻可剿捕。”二人稟說:“前番招安,皆為去人不布朝廷德意,用心撫恤,不用嘉言,專說利害,以此不能成事。”蔡京方允。約至次日早朝,道君天子升殿,蔡京奏準,再降詔敕,令人招安。天子曰:“現今高太尉使人來請安仁村聞煥章為軍前參謀,早赴邊庭委用,就差此人為使前去。如肯來降,悉免本罪;如仍不伏,就著高俅定限,日下剿捕盡絕還京。”蔡太師寫成草詔,一麵取聞煥章赴省筵宴。原來這聞煥章是有名文士,朝廷大臣多有知識的,各備酒食迎接,席終各散。一邊收拾起行。有詩為證:

教學先生最有才,天書特地召將來。

展開說地談天口,便使恩光被草萊。

且不說這裏聞煥章辭駕,同天使來,卻說高太尉在濟州,心中煩惱。門吏報道:“牛邦喜到來。”高太尉便教喚至,拜罷,問道:“船隻如何?”邦喜稟道:“於路拘刷得大小船一千五百餘隻,都到閘下。”太尉大喜,賞了牛邦喜。便傳號令,教把船都放人闊港,每三隻一排釘住,上用板鋪,船尾用鐵環鎖定;盡數發步軍上船,其餘馬軍,近水護送船隻。比及編排得軍士上船,訓練得熟,已得半月之久,梁山泊盡都知了。吳用喚劉唐受計,掌管水路建功。眾多水軍頭領,各各準備小船,船頭上排排釘住鐵葉,船艙裏裝載蘆葦幹柴,柴中灌著硫磺焰硝引火之物,屯住在小港內。卻教炮手淩振於四望高山上,放炮為號。又於水邊樹木叢雜之處,都縛旌旗於樹上,每一處都設金鼓火炮,虛屯人馬,假設營壘。請公孫勝作法祭風。旱地上分三隊軍馬接應。梁山泊吳用指畫已了。

卻說高太尉在濟州催起軍馬,水路統軍卻是牛邦喜,又同劉夢龍並黨世英這三個掌管。高太尉披掛了,發三通擂鼓,水港裏船開,旱路上馬發,船行似箭,馬去如飛,殺奔梁山泊來。先說水路裏船隻,連篙不斷,金鼓齊鳴,迤邐殺入梁山泊深處,並不見一隻船。看看漸近金沙灘,隻見荷花蕩裏兩隻打魚船,每隻船上隻有兩個人,拍手大笑。頭船上劉夢龍便叫放箭亂射,漁人都跳下水底去了。劉夢龍催動戰船,漸近金沙灘頭。一帶陰陰的都是細柳,柳樹上拴著兩頭黃牛,綠莎草上睡著三四個牧童。遠遠地又有一個牧童,倒騎著一頭黃牛,口中嗚嗚咽咽吹著一管笛子來。劉夢龍便教先鋒悍勇的首先登岸,那幾個牧童跳起來嗬嗬大笑,都穿入柳陰深處去了。前隊五七百人搶上岸去,那柳陰樹中一聲炮響,兩邊戰鼓齊鳴。左邊就衝出一隊紅甲軍,為頭是霹雷火秦明;右邊衝出一隊黑甲軍,為頭是雙鞭將呼延灼。各帶五百軍馬,截出水邊。劉夢龍急招呼軍士下船時,已折了大半軍校。牛邦喜聽得前軍喊起,便教後船且退。隻聽得山頂上連珠炮響,蘆葦中颼颼有聲,卻是公孫勝披發仗劍,踏罡布鬥,在山頂上祭風。初時穿林透樹,次後走石飛沙,須臾白浪掀天,頃刻黑雲覆地,紅日無光,狂風大作。劉夢龍急教棹船回時,隻見蘆葦叢中,藕花深處,小港狹汊,都棹出小船來,鑽入大船隊裏,鼓聲響處,一齊點著火把。原來這小船上,都是吳用主意授計與劉唐,盡使水軍頭領,裝載蘆葦幹柴硫磺焰硝,雜以油薪。霎時間大火竟起,烈焰飛天,四分五落,都穿在大船內,前後官船,一齊燒著。怎見得火起?但見:

黑煙迷綠水,紅焰起清波。風威卷荷葉滿天飛,火勢燎蘆林連梗斷。神號鬼哭,昏昏日色無光;嶽撼山崩,浩浩波聲鼎沸。艦航遮洋盡倒,柁櫓艨艟皆休。先鋒將魄散魂飛,合後兵心驚膽裂。蕩槳的首先落水,點篙的無路逃生。船尾旌旗,不見青紅交雜;柁樓劍戟,難排霜刃爭叉。副將忙舉哀聲,主帥先尋死路。卻似驪山頂上,周幽王褒姒戲諸侯;有若夏口三江,施妙策周郎做曹操。千千條火焰連天起,萬萬道煙霞貼水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