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陽光從墳場後山的樹梢上照過來,照在那片荒地上,照在這棟公寓樓上,從背光的這一麵看去,整個公寓樓就象紫嵐縈繞的蓬萊仙閣,那麼,我便是那仙閣中的神仙。但是我不是——
我感覺不到一點脫胎換骨的輕爽,感覺不到一點道風仙骨的飄逸和瀟灑,圍繞在我周圍的隻有那層層謎霧和疑團,陰冷的恐怖和潮濕的淒涼,這一切,難道都與那獨眼的大伯有關?還是這棟公寓本身就是一座凶宅?
太陽稍稍升高了些,就在那份明亮,那份炙熱要驅趕大地上陰暗的角落時,荒野間卻升騰起綿綿不絕的白霧,或許這塊地方有一些精靈,這是它們的地盤,絕不允許太陽神在這裏肆虐。層層白霧迅速阻隔了太陽耀眼的光芒,緊緊包裹著這塊土地,保護著潮濕陰冷的環境孕育著的這些精靈。
乳白色的霧澆淋在破敗的公寓樓上,公寓樓象個窮人家的孩子,穿著破破爛爛,沐浴在純白的牛奶中。一層樓不見了,又一層樓不見了,五層、六層樓不見——咦,怎麼隻有七層樓?
七層樓,怎麼可能?“一、二、……五、六、七——”是七層,沒錯,再數一遍,還是七層,沒錯!
隻到現在我才明白,整個公寓樓隻有七層,而那天晚上——我清楚的記得,是數到八層的,814,這是八樓的最後一間,門板上寫得很清楚,怎麼會錯?
難道說我在整棟大樓之間跑來跑去是在夢裏?在廁所旁魚貫而出的影子又是什麼?還有,那個朝我張開的血盆大口,究竟預示著什麼?
我越來越覺得整棟公寓樓的神秘莫測,雖然它隻是一棟簡單的爛尾樓,可我並不感到它的簡單,相反的,它的背後肯定有複雜的曆史,譬如說,為什麼要停建?為什麼不拆除?
我為什麼要做這些奇怪的夢?為什麼一直走不出自己的夢?為了證明我究竟是在夢裏還是現實生活中,我張開口狠狠地向我的手臂上咬去——就在這正準備咬的時候,一陣疼痛自手臂上傳來,奇怪,我沒咬手臂怎麼會疼?能疼,證明不在夢裏,這是世人屢試不爽的辦法。
螞蟻——死螞蟻!竟然敢咬我!為什麼不能咬,我算什麼?它們敢咬人的屍體,敢咬動物的屍體,敢咬一切死著活著的東西,為什麼不能咬我?我揚起左掌,啪——一聲,螞蟻的屍體自我的手臂上滑落下去,在潮濕的地上,被另一群螞蟻搬走了。
大伯,這麼早大伯去了哪裏?樓梯轉彎處不見,公寓樓的附近也不見。我一口氣跑上樓頂,沐浴在晨霧中向遠處眺望,可是茫茫白霧並不能看多遠,但看到了一個地方——墳場,也在那裏看到了大伯。
確切的說首先看到的是一團火光,再細看時才知有一個人,晨霧飄來蕩去,看不清楚,可是就在那飄去的一瞬,我看清了,是大伯——
大伯在幹什麼?焚紙,紅的,綠的,黃的,白的火光。就象在夢中一樣,大伯跪在地上,一彎腰一張紙,再彎腰,再燒一張,周而複始。
我跑下樓,進自己的房間——208。
這螞蟻也夠毒的,我的手臂上立刻起了一個血紅的大泡,很癢,很癢。
樓梯口象這樣的螞蟻還有很多,它們一隻跟著一隻,翹著屁股,連成一條線,爬上走廊,爬過牆壁,爬進草叢……
從身體結構來看,它們顯然不是一個家族的,有黃色的一種,有黑色的一種,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還有白色的和紫色的。
白色的是有一種叫白蟻的,它們經常蛀食人們的衣服、書籍等物品,還有吃飽了沒事幹的蛀食樓宇大廈的。這種白蟻很可惡,人們也很討厭它,想盡辦法要趕盡殺絕,還有城市裏成立了專門毒殺白蟻的公司。
可是螞蟻與白蟻不是一種東西,這我是清楚的,白色的螞蟻,我是第一次看到,不知你們看到過沒有。
就算你們看到過白色的螞蟻,不奇怪,那紫色的,相信沒有一個人看到過,而我,偏偏在這棟公寓樓裏看到了,它們也是翹起屁股,連成一條線,在這棟大樓裏進進出出——
大樓裏應該沒有什麼東西供它們享用的,難道它們的窩在這裏?我順著蟻隊一直前行,看看它們到底在這棟公寓裏忙些什麼。咦!怎麼這條隊伍在牆壁處斷了線,細看,它們鑽進了一個小洞裏,很小的一個洞。
是啊,不鑽進洞裏難不成還飛上天?我是不是有些神經質?但我相信接下來你就什麼也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