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肴依次端上,虞君樊啟筷,對古驁道:“古兄,請。”
古驁點了點頭,“虞兄請。”
虞君樊拂起袖子,親自給古驁布菜:“這些日子,自從我等擊退潁川守軍,退回漢中,雍公子就連續給我來信,令我勸降呂公子,共效朝廷,我婉拒了。雍公子最近繁忙,京城有王大司馬裙帶百族,他要平怨,又要整軍與戎人亢,暫還顧不上漢中。”
古驁微微舉碗,接住虞君樊為其添加的菜肴,道:“在他眼中,漢中失義父,如群獸無首盡宵小,他未將我等放在眼裏。”說著古驁的聲音沉了下來,歎了口氣:“……雍馳……當真好手段呐……他先以呂太守之傾囊相持,挾帝意之偏,擁立了太子;如今新帝登基,王大司馬提出削藩,廖家聯合五郡,以晉王為幟,兵鋒所指,便是上京;雍馳又聯合呂太守的兵力,大軍壓境廖家,穩住了江南局勢,又挾天下兵鋒之威在京城血洗了王家,亦以此恩,加之江衢王之厚祿,降伏了廖家之心;後來,他又聯合廖家,槍轉回馬,殺了義父……”
說著,古驁頓了一頓:“如此一來,先帝留守之三位顧命大臣,王大司馬、雍相、呂太守,如今可就隻剩雍家一家獨大了,雍家又是外戚,挾天子而令諸侯,陰謀險斷,莫過於此。”
虞君樊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我料仇公子此人,行兵打仗一塌糊塗,倒未必能下漢中,雍公子又如何不知仇牧此行之難處?所以以我之見,雍公子不過是派仇家軍牽製我等,等他安撫了戎人,平意了京城王家餘勢,便會隨仇公子之後,親征漢中。”
古驁頷首道:“我亦是如此看,既然雍馳布局執意,有一事,我們不可不一試。”
“何事?”虞君樊問道。
古驁道:“仇公子牧與戎人有殺父之仇,以我所知,北地之軍,莫有不想回北地報仇的。他們妻子兒女,如今都落到戎人手上,仇牧之父,又死於戎人之手,深仇大恨,以此為甚。如今雍馳不令北軍討戎,卻令北軍征漢中,如此逆軍心而行,未有不敗者也。”
虞君樊微微前傾了身子:“那古兄的意思是……”
“若仇牧軍來,可派說客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必有大成。”
虞君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的確可以一試,那我去物色人選。”
古驁道:“我為虞兄舉薦一人。”
“何人?”
“此人曾在山雲書院,跟隨天下巧舌蕭先生習陰陽術七載有餘,此人姓田,名榕,當日呂太守罹難,便是他急入軍中告知於我,可謂赤膽忠心,謀勇兼備,定堪當大任。如今他便住在我駐地之所。”
“好,我明日建言於呂公子,到時候,我令人來請田先生。多謝古兄。”
“同甘苦,共命運,何以謝為?”
虞君樊笑了起來:“是我說錯了,你別怪我。”
古驁也笑了:“不怪你。”
兩人吃了晚膳,古驁便告別而去。古驁離開後,虞君樊將人喚來,又將那柄青龍畫戟抬出,繼續仔細地擦拭完畢,有虞家部曲舊人在旁讚道:“主公此態,果有先主公之風。”
“然又有何用?”虞君樊抬了抬眼眸,淡淡地道:“匹夫之勇,不敢當千軍之敵。”言罷,虞君樊沉默下來,想到了被世家算計的父親,還有被世家所背義而戮的呂謀忠。
將青龍畫戟小心翼翼地收好,虞君樊擺了擺手:“拿下去罷。”
古驁此時亦回到舍中,當夜便叫來田榕,將情形大致說了一遍,田榕喜道:“這確確是天賜良機,你說哪個人死了父親,不準去向仇人報仇,還要來出征打不相幹的人的?就算那仇公子願意,將士們還不願呢。”
古驁點了點頭:“正是,這便是你一展身手的好時候了。”
“我去籌備籌備。”
“好。”
古驁這日夜裏回了房,見梅雋已經躺在床上,古驁推門,她悶悶地問了一聲:“回了?”
古驁點了點頭:“事有些多,這些日子看來是要大變了,我明日準備……”還未說完,梅雋便冷冷地道:“又是明日,又是準備……你多久沒陪疆兒了?”說著,梅雋忽然坐起,看著古驁:“你滿心滿意都是你自己的事,你何曾關心過我們母子倆?”
古驁聞言愣了一眼,他坐到床邊,道:“我自然是在乎疆兒與你的,隻是事情太多,有時總顧不過來……古人言,男主外女主內,你把疆兒照顧好,把這個家操持好,我如何不放心?”說著,古驁伸手撥開她肩上的發,低頭輕輕吻了梅雋的側顏。
梅雋見古驁靠近,這時卻偏過了臉。古驁沒有在意那小小的推拒,他的目光落在妻子若隱若現的睡衣內,透出的那段光滑的頸項上……他俯身便輕輕地壓了上去。
可不同於往日的溫存,梅雋從前就算不開心,也總是半推半就地躺□子,可今日古驁卻忽然感到腹部重重的一擊,等他回神的時候,他已經被梅雋一腳踢下了床去。
捂著腹部,古驁看了一眼床上女子生氣的臉,轉身便出了門,去側屋睡了。
梅雋在床上哭起來,她第一次如此深切地後悔嫁給了古驁……當年就算二叔相逼,做個樣子,騙過了幾位叔伯便好,何必真的嫁給他呢?他就是這麼冷漠,她多不開心呐,連那個仆役都看出來了,來安慰她,她對他說得夠明白了,他卻這樣大言不慚!
梅雋抽泣著,她又想到了那一封封刺痛她心的情書,她是因為吃醋所以憤怒麼?是,也不是。情書就像一個導火索,令她真實地意識到,原來古驁是真的待她不好的。那信中寫的,那人與古驁暢飲至夜,寫他們在月下作詩,寫到了夜裏,古驁還親自將他送回屋舍,第二日還問他是否醉酒,古驁何曾對自己如此?何曾?!
可他是她的丈夫啊。
如果他不是她的丈夫,就好了。
擦了擦眼淚,梅雋如是想到。
第二日古驁一早起來,洗漱畢了,本想去看看梅雋,正在猶豫,忽然有虞家部曲來報,道:“古軍統,主公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