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歆歎了口氣,道:“那好吧,我這就去城外營中,邀他們同赴夜宴。”
“懷公子一封信便可,我讓人送去,何必親往?”
懷歆搖了搖頭:“我也有些日子沒見他們了,也想出頭透透氣。”
古驁道:“我這就讓人給你備車。”
“……那漢中軍改製的事,何時能提上日程?”
古驁道:“我今晚摸摸諸將口風,明日來與你一道商討。”
懷歆道:“好,那我等你。”
送走了懷歆,臨近正之時,典不識倒是歸來,與他一同造訪府中的,還有在漢中北麵之廢丘蟄居了月半的仇牧。古驁一見仇牧便迎了上去,笑道:“仇公子!”
仇牧看著古驁,又抬頭看了看漢王府的匾額,忽然憂傷地歎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
古驁問道:“……仇兄何來哀歎?”
仇牧苦笑道:“我當日為你書此匾,寫完那日,方覺甚好;可今日一看,簡直字不對題
。”
古驁奇道:“我見這幾字錦繡遒麗,勃藏生機,為何仇兄以為不妥?”
仇牧道:“……你有所不知,我寫這幾個字的時候,心中隻知王者尊貴,下筆時便難免富貴有餘,剛猛恣意不足。如今一看,並非佳品,什麼時候我再給你寫一塊,換上方好。”
古驁心道:“我倒是覺得這字雋秀天成,沒什麼不好,為何仇公子卻如此說呢?”便問道:“仇兄倒是三日不見,心境已遷,不知何故?”
說著古驁便邀仇牧往府中走去,兩旁侍者守衛,拉開一道道漆門,仇牧隨著古驁一道入內,嘴中喃喃道:“我這幾日痛定思痛,想到山河半壁,北地淪陷,甚為愧對先祖,亦愧對北地諸將士,於是我這幾日閉門作了一畫,願為漢王征北地助威。”
古驁道:“……仇兄好雅致,不知此畫雲何?”
仇牧微微一笑:“叫《漢王征天水破戎圖》,前日我才畫了幾筆,再看那漢王府的匾額,就已覺得不襯了。漢中為天下一聲吼,戮力北上,漢王府的匾額,該是銀鉤鐵畫,神韻疾雷,蒼涼風骨,倒是我之前俗氣了。適才越看,越覺得不好。”
古驁笑道:“哪裏,仇兄胸中有山川跌宕之險危時,筆下宛若驚鴻遊龍;仇兄胸中花團錦簇、萬霞爭鳴時,筆鋒恰似豐肌勁骨;仇兄胸中有美人簪花時,揮毫之間又如雲煙落紙——總之是妙在心手。”
仇牧頷首,認真地道:“你這個倒是說對了,可惜我隻有‘神來之筆’,卻從無‘用兵如神’,你我戮力同心,才是合璧。”
古驁笑道:“仇公子如此抬舉在下,真是不敢當。”
仇牧伸手撓了撓頭,忽道:“……其實……若不是表叔從上京來信,我還未必能想起,該做這副《破戎圖》。”
古驁引著仇牧在庭院中小亭中坐下,侍者端上美酒佳肴,古驁問道:“喔?原來此圖還有一段故事?”
仇牧心有戚戚焉地道:“是啊,我原本悶在北軍營中,日也惶惶,夜亦不安。思及愧對先祖,無顏見世人,最後連青梅竹馬的友人也失去……你說,我是不是傷心難以自抑?”
古驁見仇牧麵上有癡氣,不禁歎道:“……這還真是……難為仇公子了。”
仇牧自顧自地道:“還是表叔知道我心,他來信對我說,既然憂思於五髒之內,幾近具焚,何不若抒懷之於筆下?我這才明白醒悟,是啊!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我為何不能借此抒懷,傳之於後世呢?”
古驁道:“……仇兄這個想法,倒是極好的。”
仇牧點頭道:“正是如此,因此我第一幅便畫了《攝政王落馬圖》
。我將自己當日心中之憂愁、之困苦,之擔憂,之矛盾,之緊張……全以畫筆托付於圖中了。落筆之後,我方發現,心中靈犀一動之間,果有所成……在下所有畫作之中,以這幅為最佳,多虧表叔提醒,因此我已把那幅畫遙贈予他,寄送至於上京。”
古驁心中一動,問道:“冒昧問一句,尊表叔身負何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