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1 / 1)

學校醫務室僅留了一個老醫生值班,別的人都去看演出了。沈長樂被楚見拖進醫務室時,老醫生正戴著玻璃瓶底厚的眼鏡看報紙。病人被按在椅子上,老先生踱過來,扶著眼鏡,看了一下某人的傷勢,道:“恩,小傷小傷,不要驚慌。”京劇念白一樣的台詞,讓沈長樂渾身一抖,怎麼看這個老頭兒怎麼不靠譜。

“適才聽得司令講,阿慶嫂……”老先生的雙氧水棉球隨著唱腔的節奏一下一下蘸在傷口上,偶爾甩腔甩得千回百轉時,手上的勁頭也跟著變化,沈長樂瞪著楚見齜牙咧嘴,滿眼怨恨,楚見攤攤手,一臉的無奈無辜。好容易這段《沙家浜》唱完,沈長樂的傷口也處理完了,老先生端坐轉椅,囑咐說:“冬季嚴寒,體膚脆弱,複合緩慢,不可沾水。”

沈長樂狗腿地來了一句:“得令!”

老先生應景地水袖一甩,“下了去吧!”

於是倆人背轉身去,相視一咧嘴,快步從醫務室溜了出來。

演出結束之後,肖千木和孟洋嘻嘻哈哈回到教室,看見楚見就撲了上去,孟洋握住楚見的手,“大師啊,讓我看看您的玉手?嘿,就是和咱們粗人的不一樣,看看這手指長的,怪不得還會彈個小曲啥的,”說著孟洋很無恥地把左臉一揚,“您用您的玉手給我簽個名吧?簽在這兒?”

肖千木用看垃圾的眼神看著他,心說你就不能不這麼猥瑣麼,伸手鄙棄地扒拉他兩下,“少見多怪,別跟這兒丟人了,滾遠點。”

沈長樂就更不客氣了,扒開孟洋的鹹豬手,把楚見的“玉手”搶在掌心,然後一巴掌呼在他揚起的臉上,“還彈小曲,你當我家楚見幹什麼的?”

“哎呦嗬,樂樂啊,怎麼成你家楚見了,哎,楚見你什麼時候成他們家的了?”孟洋誇張地捂著根本不疼的臉,故意兩邊挑火。

楚見看著眼前的人鬧成一片,就是不急不惱不說話,他放鬆地坐在凳子上,肩膀微微後倚,挨著或者靠著沈長樂的胸前,這個動作很自然,自然地像是不經意。沈長樂忽而一笑,下巴抬起,眼睫半垂,說道:“管著麼你!”竟有七分楚見低調囂張的意味。

孟洋像個泡沫噴湧的啤酒瓶被塞子塞住,憋得氣從鼻子裏滋滋的吹出來。

肖千木大笑,“記吃不記打,還來這套,純有毛病。”

楚見看著沈長樂得瑟地表情,心裏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縱容。你怎麼這麼油滑痞氣地深得我心呢?

所以當肖千水抱著一捧潔白的香水百合出現在一班門口時,正瞧著這樣的一幕:沈長樂握著楚見的手,仔細數著那五根手指,好像能多數出幾根來;而楚見仰頭微笑,目光溫暖得能融化冰雪,至於肖千木拉著孟洋的胳膊往教室後麵推的動作已經被她當背景忽略掉了。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肖美人被刺得一片空白的大腦裏,鬼使神差的地冒出了這麼一句詞。

那個畫麵就像根刺紮進她的大腦裏,讓她的每一分思考都疼痛而艱辛。上一次看到這個表情是因為那個刻著篆書體“楚”字的玉石,那時隻是一閃而過,還有些恍惚,不那麼真切。可是現在這個笑容太過溫柔,幾乎可以看見柔情蜜意從那總是清清淩淩的眉梢眼底淌出來,這不是她熟悉的楚見,她認識的楚見永遠帶著親切的疏遠,永遠隔著一段距離,怎麼努力都走不近。

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鬱結在她的胸口,她想發火,想哭,想摔掉手中的花轉身離開,可是,她不能,她不是也不要做那些什麼都不懂得任性小女孩,不要那麼沒有風度,即便這種狂躁的情緒混合著委屈與憤怒已經讓她手指戰抖,呼吸不暢。她打死也不肯承認這是嫉妒,是啊,怎麼會去嫉妒一個男生?

她就那樣戳在一班門口,幹淨的藍白相間的校服,高挑的個子,比懷中的百合更加秀美妍麗的臉,雖說表情有點冰冷,可是美人不就是該這樣麼?冰山氣質,桃李姿容,引人注目。除了某個癡迷於玩手指的家夥和另外一個陪他玩手指的家夥,幾乎一班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肖千水身上。

可是最早跑過來跟她找招呼的永遠是最先看見他的那個人,是的,就是孟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