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四運動
與北洋政府搭上了關係
五四運動中,虞洽卿雖然沒有討到好名聲,但加重了他的政治砝碼,為他以後左右逢源、大發其財鋪平了道路。北洋政府通令嘉獎他,上海各個報紙都作了顯著的報導。虞洽卿有了實力,很多同鄉都來巴結他,豎起大拇指,讚一句:"阿德哥,你真棒!"
無論是參加辛亥革命,還是擁袁反袁,作為一個商人,虞洽卿的心中還是希望政局早日穩定下來的。政治投資也好,發展輪船公司、建設工廠也罷,無非為了賺錢。戰爭導致工業萎縮,商業凋敝,金融恐慌,人心不穩。全國亂糟糟的,上海亂糟糟的,給他帶來的隻能是經濟損失。
這幾年,三北公司有了新的進展,虞洽卿勾勒著更大的商業擴張藍圖。但政治運動似乎盯著他似的,讓他躲都躲不掉。這天早晨,他吃過早點,剛剛穿好西裝,仆人告訴他:"聽說三北公司有工人罷工了!"虞洽卿聽了這話,氣道:"罷、罷、罷,怎麼不罷飯呢?活著總要吃飯,我就不信他們能罷個沒完沒了。"工人罷別人的工,他看著樂,罷他自己的工,他就看著煩了。
虞洽卿氣衝衝地出了家門,徑直來到三北輪船公司。公司裏的工人少了許多,沒去罷工的也有些神不守舍,好像很不滿的樣子。虞洽卿以為工人罷工是衝著他來的,罵道:"看一看街上要飯的,就知道你們的工作來之不易。多為公司創造利潤,公司自然會加你們的薪水。大字不識幾個,不知發奮幹活,卻總嫌薪水少。要知道,我年輕時可不學你們。我從來不像老板爭什麼,隻知默默地幹活。薪水是幹出來的,不是爭出來的。"這時,過來幾個親信,低聲和他說了些罷工的事。原來,這次罷工並不是衝著他來的,罷工的也不隻是他一家。這件事還得從頭說起。
袁世凱死後,段祺瑞上台執政,廣大人民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1919年1月,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召開了"巴黎和會"。作為戰勝國的北洋政府也出席了會議。
當中國人民聽到北洋政府參加"巴黎和會"的消息後,自發地組織起來,向北洋政府請願,要求日本歸還在山東的各種特權,取消二十一條不平等條約,取消西方列強在中國的各種特權。但是,當中國代表提出這些正義的要求時,"巴黎和會"拒絕了。消息傳回國後,憤怒的人民展開了聲勢浩大的五四運動。
從5月4日開始,五四運動迅速擴展到全國。上海聚集了大批的工人,工人們組織起來,顯示了的強大實力。5月7日,兩萬多名上海群眾在公共體育場召開國民大會,並舉行了示威活動。
盡管工人罷工不是針對虞洽卿的,但虞洽卿還是很惱火,他是挑動工人罷工的行家裏手,他公司的工人居然不經他同意參加罷工去了。三北公司參加罷工的工人雖然不多,但有些船卻不能正常航運了。
虞洽卿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阻止他公司的工人罷工隻能是自找麻煩。工人聚多了,腰杆就硬了,他去阻止,隻能引火燒身。說不定工人會趁機鬧事,提出一些讓他無法接受的要求。所以,他隻好罵一罵不敢罷工的工人。當然,他不會說得太直接,而是指桑罵槐:"有工作不好好幹,妄談國事,能填飽肚子嗎?國事是你們談的嗎?連我都不敢亂說!""現在不是很好嘛!洋鬼子不折騰了,軍閥土匪不折騰了,我們自己反而折騰起來。罷工,罷工,罷的是誰?還不是罷自己的飯碗,罷的是你們,罷的是我。折騰來折騰去,有什麼好處?成了事,撈不到好處;敗了事,就要殺頭、抄家。一群傻子,讓別人當槍使還不自知。""學生跟著起什麼哄?是不是讀書讀出毛病來了?一介書生,手無寸鐵,能成什麼氣候?真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逃學還要找借口。真想救國,就要好好讀書。讀好了書才能救國!"罵歸罵,虞洽卿真怕公司裏沒去罷工的工人跟著起哄,一邊罵一邊組織親信做勸說工作。
虞洽卿道:"這事就怕有人開頭。有人開了頭,就會越鬧越大。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都要把罷工的人找回來。另外,多和公司裏的人聊聊,勸他們別去瞎攪和。和政府作對,沒前途!"有的親信問:"罷工的人不肯回來怎麼辦?"虞洽卿一拍桌子,道:"開除!"馬上補充道:"開除是不可能的。你們勸不回來,可以找他們的親戚朋友勸。"第二天,罷工的工人回來了,虞洽卿的心中很惱火,暗道:"罷完工了,當然回來了!"他以為這事就過去了,不料,第三天,出去罷工的工人更多了。這一天是5月9日。因為"二十一條"簽訂於1915年5月9日,5月9日是"國恥紀念日",所以,上海所有學校停課一天,很多商界也關門停業。虞洽卿不想停業。停業,工人的損失不大,他的損失卻太大了。他旗下的公司已經停了好幾處,上海這邊的公司還好些,外地的公司幾乎都要被迫關門。虞洽卿不斷地向外地的公司打電話:"穩住,穩住!"
這時候,他公司的工人推舉出來一個代表,要求他支持愛國學生運動。虞洽卿嘿嘿笑了兩聲,道:"你們先安心工作,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心中卻想:"就你本事大!留著是個禍害,這事一過,早晚開除你!"虞洽卿意識到一次更大規模的罷工到來了,比他曆次經曆的罷工大得多。不止有工人,還有學生、商人、市民、農民,甚至政府職員;不止在上海,而且遍及全國各地。
他對罷工非常有經驗,他在罷工中撈到過無數好處,他想:"這對我來說是不是個機會呢?"若這次罷工針對的是洋人,是在上海發生的,他當然會當仁不讓地參與,但罷工針對的是政府,而且遍及全國各地,他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但他從不想放棄機會,立刻給朱葆三、沈聯芳等上海工商界頭麵人物打了電話。朱葆三外出不在家,聽他家人說勸說公司工人複工去了。沈聯芳那裏的工人也在罷工,而且鬧得很凶,沈聯芳沒和他說上幾句話。
虞洽卿又撥通了傅筱庵的電話,假意問候兩聲。他心裏有些討厭傅筱庵,主要因為兩個人的實力差不多,都想在上海商界更進一步。
電話裏,傅筱庵一個勁地叫苦,說公司裏沒人了。虞洽卿幾乎笑破了肚皮,暗自得意,嘴上卻道:"哎呀,這麼糟糕,傅兄又要破財了。"傅筱庵聽他有嘲笑之意,道:"這點錢算什麼!昨天我把白玉蘭包下了,
花了五千元,都是大洋,一擲千金。那東西置地有聲,才帶勁呢!你那裏情況怎麼樣?"虞洽卿故意道:"我平日待工人不薄,我不發話,誰會忍心撇下我?"傅筱庵知道虞洽卿為人刻薄,料他那邊必然吃緊,道:"彼此,彼此。"虞洽卿和傅筱庵鬥了會兒嘴,掛了電話,心裏反倒平衡起來。
這時,電話鈴響了。虞洽卿心裏一緊,隻道旗下公司又有關門的,拿起電話,卻是朱葆三。朱葆三道:"洽卿,你那裏怎麼樣?""還好。我剛才開過會,估計問題不大。"朱葆三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看我們也有必要開個會。"虞洽卿道:"應該開會商討一下。我看,最好的辦法是息事寧人。商人開業,工人複工,學生上課。""來了再說吧。"
很快,上海總商會要人匆匆忙忙地聚在一起,商討如何應付工人罷工的事。雖然朱葆三是上海總商會的會長,沈聯芳是副會長,虞洽卿僅僅是一個議董,但他卻在商會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上海總商會本意並不樂意工人罷工。但工人們反對的不是商會,而是"巴黎和會"和日本人。於是,上海總商會經過商議,唱起了怪調,他們發出一封電報,主張政府撤出巴黎和會,與日本進行雙邊交涉。當電文傳遍全國,舉國大嘩。社會各界對於電文中的"清國"等詞,進行強烈譴責,認為他們的遣詞造句模仿日人。上海總商會成份複雜,既有買辦、資產階級又有民族資產階級,商會的領導權一直掌握在買辦資產階級手中,因此比較親日。
電文發出的第二天,由上海五十六個商業團體組成的上海商業會團聯合會即向上海總商會致函,嚴厲指責電文一事,並向北洋政府致電,申明電文不能真正代表上海商界的意見。上海商業公團聯合會是由工商業資本家組成,他們代表了民族資產階級利益,他們認為學生的要求是符合國民公意的愛國行動。因此,上海商業公團聯合會一麵動員上海商界參加國民大會,一麵大量印發傳單,號召人們抵製日貨。上海豆米業的仁穀公所、華商雜糧分會、萃秀公所、世界和平促進會、江北旅滬同鄉維持會等組織也致函譴責上海總商會。人們認為與日本進行雙邊交涉,就等於承認了日本在青島的特權。上海商業總會在電文中的立場,和日本基本相同,他們的舉動無異於在破壞五四運動。
上海總商會所做出的決定不但沒能阻止五四運動,反而促使五四運動上了新台階。電文雖然事小,但影響事大,因此身為正副會長的朱葆三和沈聯芳成了替罪羊。眾人的譴責,針對的是他們,虞洽卿不用擔什麼責任,心道:"這回他們要倒黴了。"
5月13日,上海商業公團聯合會邀請上海總商會的議董開會,解決電文風波。朱葆三和沈聯芳見勢不妙,借故沒有參加。虞洽卿不由暗喜:"朱葆三號稱商界不倒,有他在,就沒有我出頭之日。"眾怒難犯,上海總商會的議董們這次觸了黴頭,隻求息事寧人,顯得十分乖巧。上海商業公團聯合會的幹事湯節之道:"我們同是上海商界,絕對沒有追究的意思,但總得有一個解決辦法。支持學生運動,本來就是一個愛國之舉。大家都是明白人,如果你們繼續堅持原來發出的電文,對我們的愛國之舉隻能是一種破壞。"
上海總商會的議董們點頭稱是,或說"一時不察,誤發了電文",或說"與己無關,如今受了牽連",或說"你我本是同林鳥,應當協力共作戰,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虞洽卿待眾人說完,站起身來,輕輕地咳了一下,緩聲說道:"諸位。"他素有"調人"魯仲連的美譽,能言善辯,足智多謀,這一次不知有什麼話要講。虞洽卿有意頓了一下,待眾人注意力集中之後,才道:"電文一事,洽卿是有責任的。"電文影響惡劣,推卸尚且不及,虞洽卿卻主動承擔了責任,眾人驚詫異常。要知道,虞洽卿例來奸猾,從不吃虧,現在怎麼甘認罪責呢?隻聽虞洽卿說:"我在會上也是主張和日本進行雙邊交涉的,對於這一點,我不想否認。如果要負責任,我虞洽卿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