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洽卿麵對種種壓力,決定進京"便宜行事"。1920年初,他派洪承祁前往寧波,並邀請魏伯楨同行。魏伯楨在詳細研究日本的取引所法後,認為有利可圖,便欣然答應了虞洽卿的邀請。
當時的北京,仍由風雨飄搖的北洋政府統治。五四運動以後,北洋政府各派係之間的鬥爭更加激烈。段祺瑞下野後,北京的政權由直奉兩係把持。新上任的農商部長王乃斌與魏伯楨熟人,國務總理靳雲鵬是一個中庸之人,為了不得罪人,辦事不會太絕。因此,虞洽卿等人認為如果能在"交易所法"修訂前得到農商部的恩準那是最好;即使不行,也能爭取追認以前成立的證券物品交易所。
虞洽卿在上海曾和段祺瑞有過一麵之交,兩人相談甚歡。後來,段祺瑞在馬廠誓師,討伐張勳,虞洽卿還提供過經濟上的援助。段祺瑞是他所佩服的人物之一,為了討好段祺瑞,他可以說是煞費了苦心,如今看來都已付之東流了。
北京一行,虞洽卿心裏並沒有多大把握。魏伯楨也有些緊張,虞洽卿勸他放心,萬事由他打點。虞洽卿對魏伯楨道:"我們先住下,然後去找王乃斌。"
虞洽卿在上海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來到人地兩疏的北京,也感到毫無頭緒。幾日下來,事情沒有絲毫進展,這一日忽然碰到一個老熟人,卻是當年張人駿的心腹桂寶。清朝滅亡後,他曾在農商部任過職,問起他的近況,桂寶歎了口氣,道:"現在可不一樣了。虞先生如今大名鼎鼎了,我在北京早有耳聞......到北京了,難得遇上。怎麼樣,到寒舍小飲幾杯?"
"怎麼好打擾呢?"
"哪裏話!我雖然是一介平民,水酒還是有的。"
"謝謝桂寶大人,我還有事情。"
"怎麼?"桂寶氣道,"不肯賞光?"
虞洽卿也想打聽一下農商部的情況,盛情難卻之下,和魏伯楨去了桂寶府第。
桂寶府雖說不上金碧輝煌,卻很氣派。隻是他在家賦閑日久,沒有了往日的官架子。桂寶讓人備好酒席,款待虞洽卿和魏伯楨。桂寶問了些虞洽卿的近況,稱讚不已。虞洽卿提起交易所的事,向桂寶問策。桂寶罵道:"那幫龜孫子,給錢就行。"
虞洽卿道:"聽說桂寶大人在那裏供過職。"
"看不慣他們,已經退了。什麼中華民國,比我們大清朝的時候黑暗多了。"
桂寶道:"國不可一日無主。如今沒了皇上,全亂套了。今天這個執政,明天那個執政,讓百姓們給誰磕頭呢?"
"桂寶大人,現在不興磕頭了。"
"我知道。"桂寶道,"我是說磕頭好。孫中山就沒磕過頭嗎?頭也磕了,還講什麼共和?那些都是洋玩意。洋人誤國啊,連百姓們都這麼認為。"
"桂寶大人,磕頭不一定是件好事。"
"為什麼?"
"袁世凱不是讓人給他磕頭嗎?結果一命嗚呼了。"
"你不說袁大頭還好,一提袁大頭,我的氣就更大了。這小子比孫中山還壞。對著皇上磕來磕去,居然反過頭來搶我大清江山。死了便宜他,要不然千刀萬剮!"
虞洽卿道:"這袁世凱什麼本事也沒有,就是會騙。騙完大清騙人民,後來沒人可騙了,就來騙自己,過了幾天皇帝癮。桂寶大人有所不知,袁世凱還騙過我呢!"
桂寶聽了虞洽卿的話,氣稍緩下來,道:"壞人多,好人也不少啊。你看張勳、梁啟超他們,那才是忠君愛國呢!"張勳和梁啟超複辟帝製,深得滿清遺老的心,桂寶才這樣說。
三個人飲足了酒,言歸正傳。虞洽卿細問起農商部的情形,桂寶一一告知。虞洽卿知道桂寶幫不上什麼大忙,但是搭個橋牽個線還是可以的,所以非常客氣。
桂寶失了勢,正恨那些見風使舵之徒。虞洽卿左一個桂寶大人,右一個桂寶大人,極盡恭維之意,使他十分受用。不僅向虞洽卿詳細地介紹了農商部內部情況,而且願意替虞洽卿聯絡。虞洽卿喜出望外,朝魏伯楨使了一個眼色,魏伯楨馬上掏出一張一萬元的支票,遞給桂寶。桂寶道:"這是什麼意思?"
虞洽卿見桂寶微微動了氣,忙道:"桂寶大人,明日奔波,需要一些開銷,這點小意思您先帶上。"
桂寶氣道:"你若給我錢,我就不去了。"
虞洽卿見桂寶動真格的,忙讓魏伯楨收起錢,怪道:"我說不用給桂寶大人送禮,你偏不信。怎麼樣?桂寶大人最夠朋友了。"
魏伯楨連忙認錯。桂寶才笑道:"何必客氣。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今晚就在這裏住下。"虞洽卿也不推辭。
晚上,桂寶挑了一個漂亮的侍女服侍魏伯楨,然後把虞洽卿偷偷叫了出來。桂寶道:"我領你去個好地方。"虞洽卿心領神會,包了輛黃包車,隨桂寶溜了出去。
虞洽卿道:"沒想到桂寶大人人老心不老啊!"
桂寶哈哈笑道:"虞先生也是上海出了名的花園大總統啊!"
虞洽卿道:"不行了,如今年紀漸大,體力不支,這種事情還是越少越好。"
"錯了。"桂寶道,"采陰補陽,怡情養性,此乃養生之道。我大清王室精於此道,所以人多長壽。"
虞洽卿心中暗笑,清朝皇族不知有多少短命鬼,均是房事過度所至,虧他大言不慚。不過,宮廷中的采陰補陽之術確實有令人信服的一麵。也不揭破桂寶的話。
"去哪裏?"
"到了你就知道了。"
當年同治皇帝和恭王爺的載清貝勒等人就是死於妓院裏的性病,虞洽卿早有耳聞,見桂寶帶他三轉兩轉進了一家別致的院落,才稍稍放下心。
桂寶如今已年過六十,有大小五個福晉,仍喜歡到這裏來。看門的小廝和他熟識,招呼一聲,進了院子。桂寶小聲說道:"你猜這裏住的是什麼人?"
虞洽卿道:"不知是小姐,還是公主呢?"
桂寶道:"這裏有三個姐妹花,號稱東洋三秀,據說有日本血統,母親是東洋人,父親是中國人。戰亂中親人死盡,家產佚失幹淨,就在這裏相依為命。"
"哦!"虞洽卿聞言大喜,"桂寶大人是這裏的常客了?"
"當然。"桂寶道,"反正是花錢,不如嚐個鮮!"
"隻怕今天來的不巧?"
"我早讓人來安排好了。大秀和小秀歸你,二秀歸我。"
虞洽卿道:"一個足矣,恐怕應付不了。"
桂寶笑道:"她們姐妹向來配合默契,沒問題。"
桂寶把虞洽卿帶到一個房子,二指輕叩三下,隔了一會,再扣三下。屋裏傳來一聲嬌滴滴的聲音:"進來。"
桂寶把虞洽卿推了進去,道:"我先去了。"
屋裏亮著紅紗燈,兩個高雅脫俗的女子正在對弈。隻見她們生得一般模樣,瓊鼻玉口,身段婀娜,香氣襲人,哪分得出是東洋人還是中國人。
兩個女子見到虞洽卿,款款站起身來,鞠躬行禮道:"早聞虞先生大名,今日得以相會,實乃三生有幸。"兩人一般動作,一般聲調。說完,迎上虞洽卿,一左一右,挽住了他。若在平時,虞洽卿會很禮貌地問候兩聲。這時,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道:"哪一個是大秀?"左首女子微微一笑。虞洽卿又道:"哪一個是小秀?"右首女子微微一笑。
忽然,一個女子蒙住了他的眼。待他睜開眼時,眼前兩個女子已經脫去了外衣,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麵前。"二位不要鬧了。"虞洽卿說著,也顧不得大秀,還是小秀,順手捉住一個,手伸進了她的紅肚兜。那女子緊緊接住他,順勢倒進床。另一個女子替虞洽卿脫去衣服,貼了上來。
桂寶和二秀那邊早進入了高潮。桂寶對二秀道:"別看我老了,身板比那小夥子還硬朗。"
二秀嗔道:"身板好有什麼用?"
果然沒多久,桂寶繃緊的身子就軟軟地癱在二秀身上,口裏哼哼嘰嘰不停:"完了,又完了。"
二秀嬌笑道:"不用急,哪一回不是我幫你!"
外麵是一個寒冷而漫長的冬夜,屋裏卻是溫暖如春。後半夜,燈漸漸滅了,桂寶與二秀相擁而睡,似乎不耐悶熱,一條癟瘦的腿伸出被外。虞洽卿與桂寶不同,和大秀、小秀正是盡興。到了後半夜,二女輪番上陣,使他漸感不支,不免連聲求饒。盡管如此,虞洽卿感到無限榮耀,心道:"我虞洽卿遇到兩個東洋秀女,也算不小的機緣。若在前些年,恐怕她們不肯看我一眼。"
虞洽卿在桂寶處住了幾日,又會了會二秀,十分開心。這一天,桂寶帶魏伯楨回來了,他才想起進京的使命,忙問:"事情進展怎麼樣了?"
桂寶道:"下麵人都聯係好了,王部長想見你一麵。"虞洽卿雖然戀戀不舍,隻得以公務為重,告別三位格格而去。
虞洽卿打通了農商部部長王乃斌這一關,農商部不但沒有查辦交易所,還將了江蘇議員一軍,讓他們拿出控告的證據來。虞洽卿收到上海的電報,知道交易所行情看好,稍稍放了心。他的交易所設在法租界,交納了規費,有法租界公董局的執照,北洋政府即使想幹涉也是力不從心。但是,如果得不到北洋政府的批複,畢竟讓商人們難以放開手腳。何況,和政府鬧翻對他沒有什麼好處?然而,通過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的正式注冊不是一件小事,農商部的壓力也很大。範季美和北京財政部次長李思浩很熟,也在申請核準華商證券交易所。經與官場深入接觸,虞洽卿看出存在的隱患,一些部員對交易所很反感,經常設置障礙,正在擬訂的"交易所條例"中加入了很多對上海交易所不利的條款。虞洽卿隻好給上海方麵發電報,要求聞蘭亭火速來京。他本人也從桂寶那裏搬了出來,住進東方飯店。
3月25日,聞蘭亭乘火車抵達北京,下車之後,問及此事,虞洽卿道:"別人告倒我們不易,但想通過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也不易。"
"王乃斌不肯出力嗎?"
"他不會正式出麵的。"虞洽卿道,"他擔心頭上的烏紗。"
"他會不會幫張謇、範季美他們?"
"也不會。"
"這麼說是秉公而斷了。"
"鬼才知道。"虞洽卿道,"所謂彼消我長,彼長我消,看誰厲害了。"
"看來王乃斌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主要是農商部內部意見不統一,這不是王乃斌一個人可以左右的,還得使些力氣。"
"看來得多打通幾個內部人物,他們意見統一了,就好辦了。"
"對!"虞洽卿道,"農商部正著手製定交易所條例,此事愈快愈好。"
聞蘭亭道:"這幾日你也累了,你在這裏坐鎮,我出去走一走。"
聞蘭亭跑了十幾日,托熟人拉關係,忙得不可開交。在給上海交易所的信中,他這樣寫道:"蘭在京十餘日,至今尚未批出,不解部中是何用意......非達到目的不休。"
一日,聞蘭亭輾轉聯係到農商部的一個司長,請求從中幫忙,那司長知他身份,又有關係相托,不便回絕,就道:"這事部裏討論多日了,隻是拖著不辦。應該趕快批,聞先生請放心。"
聞蘭亭閱曆深厚,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雖得了那個司長的口頭保證,心仍懸著。果然,一拖又是多日。聞蘭亭心煩意亂,問虞洽卿怎麼辦。虞洽卿也是一籌莫展,兩人相對歎氣。忽然,聞蘭亭眼睛一亮,道:"左右是花錢,不如再去找桂寶試試,他在農商部認識的人多。"
桂寶聽了虞洽卿的來意,笑道:"花錢的事好辦。常言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去張羅。"
十幾日下來,虞洽卿又搭上了些農商部的關係,農商部的人逐步改變了對上海證券交易所的看法。虞洽卿等人在"濟南春"設宴,招待農商部的職員。席間,大家極盡歡愉,閉口不談交易所的事。席上,仍少了一個主管之人,而且恰巧是個關鍵人物。但這個主管之人是新來的,桂寶也不認識。桂寶曾托人轉去一張一萬元的支票,至今沒有正麵回複。
桂寶道:"聽說這個人是榮宗敬的晚輩。"
榮宗敬和聞蘭亭同來紗業中人,來往密切。虞洽卿心領神會,立刻讓聞蘭亭給榮宗敬拍電報,速來北京。
榮宗敬來的那天,虞洽卿和聞蘭亭趕往火車站迎接,誰知道撲了一個空,垂頭喪氣地回到東方旅館。正想打電話查詢榮宗敬的去處,忽然,房門響了。打開門,正是榮宗敬。
聞蘭亭平素從不大悲大喜,這時竟緊緊抱住了榮宗敬道:"太好了,太好了。"原來,榮宗敬也來東方旅館下榻,見客人滿了,準備離去,一眼瞥見值班室的旅客號牌上有聞蘭亭的名字,就尋了過來。
三個人寒喧幾句。榮宗敬問聞蘭亭為什麼見到他這般高興。聞蘭亭歎了口氣,把辦交易所的事原原委委說了出來,並請他幫忙。
榮宗敬聽聞蘭亭一說,道:"小事一樁。隻是我那晚輩資曆尚淺,不知能幫上什麼忙?"
聞蘭亭道:"認識王乃斌又有何用,他不便鼎力相助。我前幾天也托了一個司長,請他疏通,那司長怕受連累,一拖再拖。桂寶雖然和農商部的人熟悉,但不是內部人,不好牽頭去辦。現在,萬事具備,隻欠東風,隻要你那晚輩肯在農商部內部正式牽頭辦理此事即可。"
虞洽卿、聞蘭亭、榮宗敬三個人又密談良久。
事情基本商定後,送走榮宗敬,虞洽卿認為大事已定,找桂寶去了。聞蘭亭則情緒高昂,連夜寫信回上海,說:"每到無可如何之時,則另有一種線索,使弟又可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