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無冕之王(1 / 3)

第十三章 無冕之王

心狠手辣絲毫不亞於黑社會

民國十五年(1926年)8月24日,江浙資本家張謇病逝,他生前有詩:"籲嗟吳與越,動受四麵牽。幸哉一隅地,假息得苟全。太平在何時?今年待明年。嗚呼!覆巢之下無完卵,野老灑淚江風前。"他哪裏知道,從他所待的"明年"開始,他的詩成了日後江浙財團民族工商業者在蔣家王朝統治下進退無門的悲慘寫照。江浙財團幫助蔣介石建立了全國統治,除少數頭麵人物被安排在政府機構任務外,大多數人很快就自食苦果了。所謂"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虞洽卿深諳此中道理,所以他推掉了國民政府的財政部長。同是江浙財團的代表人物,張靜江的結局與他相比不免淒涼,這也是虞洽卿高明的地方。

張靜江和虞洽卿一樣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賺錢和用錢上,但他在政治方麵比虞洽卿走得深。他早年憑借個人資本和經營的機智投資謀利,多用於孫中山的革命活動;晚年依靠手中的權力,斂財於民間,用於蔣家王朝的"建設"。1928年秋,張靜江第二次出任浙江省主席,由於他事事獨斷專行,蔣介石對他非常不滿。張靜江與國民黨新貴之間的矛盾也開始表麵化,政治地位不斷下降,在蔣介石麵前也逐漸失寵。由於蔣介石的疏遠,張靜江最終失去了權力,從此意誌消沉,閉門謝客,吃齋念佛,不問政治。他逢人就說:"不要做官,沒有做頭!"蔣介石在危難之時,全由他鼎力相助,到頭來卻落得如此冷落,以至於沒有他容身之地,這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

1950年9月3日,張靜江客死紐約,不知是為紀念張靜江,還是出於對張靜江的內疚,蔣介石困守台灣之後,親自為張靜江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

而虞洽卿由於引身而退,避免了和蔣介石的正麵衝突,最終保持了自己的獨立地位。

虞洽卿雖然不願當財政部長,但對不妨礙經營實業的名譽職位卻很感興趣。如1927年11月1日他任上海特別市參事會參事,一年後任中央銀行監事。蔣介石接管上海後,華洋交涉之事仍由虞洽卿出麵,虞洽卿顯得威風八麵,氣勢非凡。

1927年7月1日,工部局納稅西人會決定加征二厘房捐,由於事前未經納稅華人會同意,市民一片抗議之聲。虞洽卿一邊批評工部局不該未經納稅華人會擅自決定,一邊聲稱工部局預算入不敷出,增稅實屬無奈,兩頭不得罪。工部局原本騎虎難下,幸好虞洽卿及時遞來的梯子,樂得借坡下驢,同意從第二年起恢複以往的捐稅額,此後如有增加,會征得納稅華人會同意。這件事就這樣解決了。12月,虞洽卿擔任納稅華人會主席,名正言順地作了華洋糾紛的首席調解人,他偶爾會在具體細枝末節上為華人"請命",實際上卻不輕易得罪洋人,時常搞些聯誼會,祝什麼"中外合作之花欣欣向榮"。

1928年2月,荷蘭銀行特地為這位在華經理舉辦任職二十五周年紀念典禮,虞洽卿的胸前掛上了荷蘭政府授予的勳章,他從荷蘭銀行總裁手中接過荷蘭王宮收藏了二百二十年的自鳴鍾。他當時感慨萬千,仿佛看到了一艘從寧波方向開來的小火輪,艙中一個土裏土氣的少年睜大眼睛呆呆地望著十裏洋場:這就是大上海?多少人說過的乞丐成群、財神四處可見的上海灘?他得意地笑了。

4月16日,納稅華人會宴請工部局中外董事及委員,作為主席的虞洽卿講話:"前此雙方雖已經誤會,略有芥蒂,頃已漸歸消滅,撥陰翳而見青天......吾人種族雖異,而愛和平、尊公道、安居樂業之願初無不同。"他把五卅慘案及赴日參觀時猛烈抨擊西方列強侵華的言論輕輕抹去,對工部局的希望僅是"容納公眾意見,節源製流"。真是"皆大歡喜"!

如果說江浙資本家吃盡了蔣介石的苦頭,虞洽卿卻是不盡相同,他嚐到的甜頭遠甚於苦果。江浙資本家忍痛捐輸,盼望著蔣介石能帶來工商業的黃金時代,沒料到盼來的卻是內憂外患和四大家族的巧取豪奪。

虞洽卿的企業也在劫難逃,軍事當局以軍情緊急為由,遲遲不恢複長江航運,使虞洽卿的輪船運輸業受到沉重打擊。他的三北公司營業大受影響,虧損累累,陷入困境。

1927年10月17日,淞滬衛戍司令部交通處租用十六艘三北公司商船,拖延了兩個月,共欠租金煤款十四萬元。虞洽卿惱火萬分,要求白崇禧補付租輪墊款,放回征用船隻。白崇禧知道這個"一品百姓"不好惹,下令歸還三北公司的商輪,並命令龍華的參謀長保護船主利益。

1927年11月,上海商業聯合會發表結束宣言,虞洽卿作為上海工商界頭號大亨,在商界普遍困頓的情況下不得不有所表示,第一次率領上海商界譴責國民黨政府。

1928年6月,工商界代表應邀出席國民黨全國經濟會議,虞洽卿等人趁機提出:保護關稅,整理金融,整頓交通,提倡國貨,保護商人財產,整理勞資糾紛等。全國經濟會議通過了削減軍費百分之二十六,全國軍費每月四千萬元等措施,實際上無異於一紙空文。會後,虞洽卿四處遊說,呼籲實施此議案,自然沒有絲毫進展。

8月4日,虞洽卿致函上海總商會、縣商會和閘北商會,公開責備國民黨政府內政失修,導致商業疲敝,民生困苦,目睹種種弊病,"殊覺不寒而栗"。他號召上海各商會聯合起來,向國民黨二屆五中全會請願,"一方以國民資格向五中會議陳述國民厭亂望治之切要,求一心一德,共謀國事;一方以團體代表資格向政府請願,務將全國經濟會議通過各案,分別緩急,一一見諸實行。"

虞洽卿素來擅長以此製彼,此次借工商界的要求,隻為加重自己在蔣家王朝統治中的分量。而且,他素愛出頭,此舉也關係到他切身的利益,因此非常賣力。

工商界同仁早有同感,一直敢怒不敢言,經他一挑頭,積憤難以抑製,都願意追隨他到南京請願。

上海商界請願代表六十餘人陸續到了南京,南京總商會會員十多人也自動加入請願團。

8月11日上午,虞洽卿率領代表團成員徑直來到國民黨中央黨部,向二屆五中全會請願,要求麵呈請願書。要知道,滬寧工商界巨頭鬧事,猶如財神爺鬧事,國民黨政府無法用機槍、水龍頭對付,隻得讓李協和代表全體委員出來接見。

虞洽卿當即發表演說,陳述所求:頒布約法,監督財政,永保安寧,裁減兵額,財政統一,整飭黨紀,關稅自主,免除雜稅,勞資合作,恢複交通。

國民黨政府對這些要求本來不屑一顧,但大火燒到了家門口,確實有煞風景,隻好想辦法平息請願風潮。

不料,虞洽卿魄力驚人,整個代表團為之大受鼓舞,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他們甚至決定於12日晉見蔣介石。

蔣介石聽說後頗費了一番心思,心道:"這個老家夥在上海混了這麼多年,盤根錯節,難以動他。他從來都好這一手,而且吃軟不吃硬,不妨給他點麵子。我就不信他真想鬧到底。"

蔣介石決定先拖一下,讓虞洽卿等人消消火,他派副官對虞洽卿說他有事赴滬,將於13日下午6點在總司令部款待代表團,請大家有什麼建議在宴會上說。

代表團本來一肚子惡氣,沒料到蔣介石笑臉相迎,也不好鬧事了。事實上,虞洽卿早算透了蔣介石的心思。

12日,外交部長王正廷在湯山別墅款待代表團。宴席之後乘著雅興參觀了中山陵和明孝陵。

13日,代表團這才去總司令部赴宴,受到了國民黨高級官員的殷勤接待,憤憤不平的情緒消退了大半,畢竟還拿他們當自己人。

虞洽卿鬧夠了,假裝認真地向蔣介石提了些不痛不癢的建議。要知道,虞洽卿不提頭,誰敢生事。

既然虞洽卿不生事,氣氛自然歡洽。

14日,國民黨二屆五中全會通過了"軍費在整個預算上不超過百分之五十","裁兵為整軍理財之第一要務"等《整理軍事案》,算是給代表團一個交代。代表團得到安撫,大有顏麵,不再較真,心安理得地返回上海。

蔣介石送走了這幫財神爺,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虞洽卿喜歡無事生非,多給他一些甜頭就不會帶頭鬧事了,段祺瑞就是這樣做的。

於是,沒過幾天,全國交通會議聘請虞洽卿為航政股正主任,急請他審查議案。虞洽卿一高興,自然沒心思理請願團的事情了,興衝衝地返回南京。

他不願當財政部長,為何單單對航政股正主任感興趣呢?

原來,當財政部長就要為蔣介石籌錢,弄不好了還要自掏腰包,而當航政股正主任可是個掙錢的差事。

自此,虞洽卿雖然有時候仍作出一副義正辭嚴的麵孔,但隻是擺擺架子而已。除非關係到他個人的利益,否則輕易不出頭。

1929年10月,中日兩國修訂通商行船條款。虞洽卿以上海航業公會理事長的身份給外交部長王正廷寫信,要求收回領海和內河的航權,維護本國輪船航運業的利益。事實上,這些利益是和他的利益休憩相關的。為了收回日本在華的航權,他甚至不惜批評國民黨政府,他領導的航業公會對國民黨政府都非常有意見。

此時的虞洽卿已經年過六十,精力大不如前,無意於政治活動,而是把賺錢視為第一要務。這倒不是虞洽卿不重視爭名了,而是他苦求一生的名似乎也到頭了,沒什麼可爭的了。後來,傅筱庵又回到了上海,但對虞洽卿的地位已經構不成威脅。

傅筱庵回滬還有一段小小的內幕。1928年12月東北易幟,傅筱庵懇求孫傳芳向張學良進言,請張學良致電蔣介石撤銷通緝令。蔣介石已經統治天下,不必和他糾纏,但為了讓他知道厲害,故意拖了幾年。九·一八事變後,在蔣介石的默認下,虞洽卿做了個順水人情,以寧紹同鄉會名義請求撤銷通緝令,蔣介石複電照準。1931年10月16日,流浪四年半的傅筱庵懷著複雜的心情重返上海。傅筱庵回來後,虞洽卿沒有痛打落水狗,反而顯得十分親近,頗得寧波同鄉讚譽。

盡管虞洽卿支持蔣介石,但以他的經曆和地位不可能完全倒向蔣介石,蔣介石需要更為聽話的人操縱上海。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後,這個人出現了,就是杜月笙。

杜月笙生於1888年,原住蘇州高橋鎮南十裏的杜家宅。1902年,他的外婆求鄰告親,讓十五歲的杜月笙投奔上海的遠房伯父杜阿慶。這是杜月笙第一次來上海。杜阿慶是張恒大水果行的經理,對杜月笙很照顧。杜月笙也勤快,練就了一手削水果皮的絕技。但杜月笙喜歡與街上的流氓稱兄道弟,贏了錢就請他們下館子,輸了便到杜阿慶店裏做手腳。杜阿慶終於查出來,要杜月笙卷鋪蓋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