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姐落水
?? 那天下午，我清楚地記得，初春的陽光懶洋洋地撒滿院落，我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吮自己的手指。突然，大呼小叫的聲音，由遠而近，擠進院子。紛至踏來的腳步，從我麵前掠過，攪起高高的灰塵。頭上包著藍白格子相間圍巾的母親，一臉驚慌，從屋裏衝出，跌跌撞撞往屋後跑。?
不久，濕淋淋的大姐被眾人簇擁著回來，母親在人後，臂膀裏挎一個小竹籃，裏麵裝著大大小小的鞋，旁邊七嘴八舌的人說：
“還好，虧她人還機靈，河裏的水真大，衝走了，哪裏還有命？”?
人群散去，大姐換了濕衣站在院子裏曬太陽，母親把大姐換下來的衣服放在粗而笨重的木盆裏搓洗。她腫如蘿卜的手上滿是裂口，滲出膿血，而她手中的肥皂泡，成了一道絢爛的彩虹，這一切吸引我從椅子上下來，圍著木盆夠母親手上的五顏六色，母親不耐煩地抓了一把肥皂泡抹在我手背上，將我推進大姐的懷裏，警告她看好我，不要把肥皂泡吃進嘴裏。手背上的肥皂泡，在陽光下很快成了水，不久蒸發了，我哭出了聲，還向母親要肥皂泡。大姐將我搖成個陀螺，勸我不要哭了，我卻咧開嘴巴，很醜的樣子流淚。我想隻有母親心煩了，她才會答應我的要求。?
母親歎著氣說：“幺妹從小醬油吃多了，這麼喜歡哭，哭了一百天還不夠，四歲了還好哭。”
母親這樣一說，我倒不哭了，哭真是一件丟人的事。索性玩大姐胸前的紅色玻璃扣，我想把她扭下來。?
這時，二姐回來了，臉上黑一塊白一塊，抹成一張唱戲的花臉，手裏拿著一截沒吃完烤成黑色的紅薯。母親粗聲大氣地罵道：“挨千刀的，死哪裏偷吃？大姐在河邊洗鞋，差點被水淹死。”?
二姐一定在後屋的孤寡老人蔣大爺那烤紅薯，她常趁母親不注意帶我去。她憨憨地低著一張圓臉，腦後的辮子跑到了前麵。她沒有吭氣，把沒吃完的紅薯給我，大姐中途接住，細心地剝皮。?
母親發狠地搓衣服，繼續說：“要不是大姐抓住河邊的跳板石，早到閻王那去了，還是命大！”?
二姐低聲地嘀咕道：“我也被水淹過，沒有死，命也大。”?
二姐二歲時，母親要到田裏侍侯農田，沒人照管她，被母親綁在椅子上，她扭來扭去地哭泣，想掙脫身上的束縛。椅子不高興了，挪動了屁股，和她從高高的台階上骨碌碌滾到了屋前的河裏，二姐被挑水的鄰居撈起時，肚子漲得象一個皮球，結果活了過來。窮人的孩子天照應，誰說命不大？?
母親聽了仿佛很高興，端著搓幹淨的衣服到河邊透洗。吩咐九歲的大姐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