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偷 西 紅 柿
父親已經很少出差，隻是在鋼廠還沒有分到房子，他下完班就回家。他本來想讓哥哥在三板橋子弟小學上一年級，而哥哥打破了學校的兩塊玻璃，在教室裏學鳥叫，攪亂課堂紀律，校長找父親委婉地讓哥哥退了學。哥哥終於結束了讀書生涯，他顯得很輕鬆，父親卻十分沮喪。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討厭的是哥哥看見我和小霞裝模作樣拿著小籃子去給學校的兔子挖兔子草，歪著嘴巴說：“又去偷吃的，小心抓住了，那才好玩。”
水波在路上遇見我，悄聲問我：“你不怕被抓，抓住真醜！”
我和小霞偷過二次了，還沒有失手過。兔子草放上麵，經過老鄉地，順手摘兩個又紅又大的西紅柿，兔子草當幌子，放在籃子底，神不知鬼不覺，怎麼叫偷？我就不信農民種的西紅柿都交公了，再說他們吃得完嗎？院子周圍都是農民種的田，我曾看見班上的幾個男生埋頭坐在地裏，有滋有味剝吃白菜芯，啃吃黃瓜，看見我隻當不認識，大家隻不過五十步笑一百，而水波是乖孩子，講給他聽，他也不會去做。
天快黑的時候，我和小霞每人挖了半籃子的兔子草，往老鄉的田埂走，看四處無人，鑽進地裏。那天比較貪心，西紅柿長得太惹人愛了，連摘了四個，還沒有來得及用兔子草蓋住，一聲雷霆的怒吼：“站住，把籃子給我。”回頭一看，一個戴草帽，敞著懷黑臉瘦瘦的中年男人在一棵西紅柿架下氣勢洶洶地站著，剛才怎麼沒看見？隻有露天電影裏八路軍抓壞蛋才這樣的喊叫。
“跑，小霞。”我這一生中跑得最快的就是那一次了。田野，村莊，溝壑，從眼前加速度地掠過，風在耳旁呼呼響，我是天地間奔跑最快的羚羊，不，我的身體長了翅膀，簡直就在飛，月亮出來了，拚命地跑吧。那個男人根本不打算放過我們，路窄，他的腳大，我們的腳小，我們跑三步，他一步就超越了我們，快抓住了，我和小霞隻有放棄籃子，心疼到手的西紅柿飛了，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把籃子扔給他，兔子草和西紅柿散了他一身，他彎腰去撿，我們繼續飛跑，進了大院，進了樓房，看見母親、吳大媽和一幫女人在談笑，水波也在旁邊，我邊跑邊對母親大喊：“媽，後麵有人追，他要是問，就說沒看見我們。”我和小霞“蹬蹬蹬”上了樓，小霞家的門虛掩著，進去，“砰”地一聲關上。小霞的母親正在裏屋木盆裏光著身子洗澡。我盯著她的胸看，幹瘦的身體，一對長長的奶子象兩個葫蘆懸掛在胸前蕩漾，我好像在院子裏沒看見過豐滿的女人。她的母親罵我們嚇她一跳，天還熱，關什麼門？小霞把手指放在嘴巴前喊“噓”，說老鄉在追我們。
接著，我們聽見那個農民震天動地的聲音：“有兩個女伢偷我地裏的西紅柿，你們看見她們沒有？”
母親和女人們異口同聲地說沒看見。農民很生氣：“明明看見她們往這棟樓來的，你們包庇她們，讓她們從小不學好，從小偷針，長大偷金。我要找她們學校的校長！”母親和女人們笑了：“你去找校長吧！”
農民氣哼哼地走了。
晚上，母親粗聲地對我說：“幺妹，以後不要這樣野，抓到了不好！”我疲倦地躺在床上，長噓一口氣：“真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