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法師點點頭:“待王土司大人三思後,再做決定也不遲。奈何黃龍寺事務纏身,小僧先行告辭。”
王璽禮節性地挽留無妄法師:“無妄法師何必來去如此匆忙,留下來用過午膳再走也不遲啊。”
“謝過王土司大人一番好意,出家人多有不便,小僧就不在貴府用膳了。”說罷,無妄法師從布袋裏拿出一串龍膽紋金絲楠木佛珠手串,雙手遞給二夫人曹鳶娘,“二夫人,小僧與您也算有佛緣,這串佛珠已由小僧親自加持,可保家人平安。”
“謝過無妄法師!”二夫人接過佛珠,感激不盡。
“阿彌陀佛。那小僧告辭,小僧在黃龍寺靜候王土司大人佳音。”無妄法師行了一個佛禮,準備踱步離開。
二夫人見狀,催促王樾:“樾兒,你去送送無妄法師吧。”
“孩兒遵命。”說罷,王樾將無妄法師禮貌地送出王氏土司府邸。
入夜,一陣涼風驅散了白天的熱鬧,鳥叫蟲鳴吵醒了大地的靜謐。整個王土司府塞滿夜的嫁衣,細膩的黑色充斥在庭院的每個角落,填滿牆壁上斑駁的縫隙。晚風夾帶著辛夷花的淡淡幽香,飄進二夫人房中。
王璽倚靠在龍鳳床的床簷上,看著銅鏡前正在拆卸發飾的二夫人,問道:“鳶娘,你上次去黃龍寺上香是什麼時候?”
二夫人取下頭上的一根累絲仙鶴銜枝金發簪,想了想答道:“回老爺,是今年的二月十九,觀音大士誕辰。”
“那你早就見過無妄法師了。你對無妄法師印象如何?”王璽接著問。
“觀音會那日,天亮之前燒香許願之人便絡繹不絕,黃龍寺殿堂廟廊裏的善男信女摩肩接踵,鞭炮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無妄法師一早就帶領僧眾沐浴更衣,從清晨起開始誦唱佛經,引導香客將鞭炮香燭投向大殿前的鐵爐焚燒,向觀音大士三拜九叩以表誠心,祈求許願,與其他寺廟的主持並無異樣。”二夫人忽而又想起什麼,“倒是無妄法師在四麵八方遠道而來的香客中口碑極好。他們說無妄法師心地善良、佛法高深、無私奉獻,經常施粥給窮人。法力高強的無妄法師還驅走了黃龍寺附近傷人的野豬群。靠著高深的佛法造詣,無妄法師在峨眉山拈花講佛大會上拔得頭籌。”
“金杯銀杯,不如百姓的口碑,看來無妄法師的確名不虛傳。但他今日所說之事,著實令人惶惶不安啊。”王璽喃喃說道。
二夫人轉過頭看著王璽:“老爺,如若無妄法師今日所言祥瑞非虛,那老爺您準備……”
心事重重的王璽像是被打了一棒槌在頭上,腦袋灌滿鉛,打斷了二夫人的話:“為方便古城驛葉家壩的百姓渡河,我前段時間撥了庫銀修建的同心渡口快開工了,我明日還得去僉事衙門看看修建圖紙。鳶娘,趕緊就寢吧,我今日頭昏腦漲,有什麼事明日再議吧。”
說罷,王璽往床上一躺,不一會兒便昏昏沉沉睡著了。
“呼——呼——呼——”的疾風嚎叫,大樹在狂風中搖晃,樹枝像狂舞的皮鞭,在空中不斷抽打著。颶風不斷卷起地上的塵土,猝不及防的掃蕩,如凶猛的野獸突襲這座王氏土司府邸。大樹被風刮得痛苦地搖著頭,嗚嗚哀鳴。大開著的精雕綺窗,被勁風吹得吱呀作響,像是午夜的歌聲,幽怨綿長。狂風順著打開的窗戶,橫衝直撞跑到屋內,在屋裏四處肆虐,將庭院的殘花樹葉吹到屋內,到處亂飛,一片狼藉。
王璽睡意正濃,被這狂風無情地吵醒了。王璽本想責備二夫人忘關窗戶,又不忍叫醒她。王璽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到床下的鞋履,起身去關窗戶。走不了幾步路,王璽懶得點燈,摸黑向大開的窗戶走去。
隻聽見“哐啷——”一聲,有什麼東西摔碎在地。王璽尋聲摸過去,地上濕漉漉的,原來是他不小心將桌上的白釉茶杯碰翻摔碎了。聲響驚醒了二夫人,她呢喃一聲,翻個身又睡著了。
驀地,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一條火蛇衝破黑暗,在天空劃開裂口。天幕上掛起一根根葉脈狀的金樹銀線,一道道泛著金光的閃電,嶙峋扭曲,左擺右竄,猶如怪形巨蟒。閃電向四麵八方伸展,將整個天空切割得支離破碎,用耀眼的金光劃破黑沉沉的夜空,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遠方綿延的群山之上,閃耀著明亮的火花,如不落的豔陽。
一個震撼大地的響雷,沉重地滾來,一聲霹靂震得地動山搖,攪得天翻地覆。沉雷像猛烈的山崩隆隆滾動,從箭樓山返響到正南山,仿佛巨大的山鬼從大地裏被驚擾吵醒,憤怒地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