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隻見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走過來。男子約莫剛過而立之年,俊朗威武,瀟灑不羈,頭戴鬥笠,腰掛羌笛,身佩寶劍,看起來像是一名獨來獨往的神秘俠客。
俠客伸手將頭上的鬥笠緩緩摘下,露出一張冰冷肅穆的麵龐,將一兩銀子放在櫃台上,對掌櫃說:“掌櫃,這是這位小兄弟的飯錢和房錢,你收好。”
“這位兄台,請問閣下高姓大名?承蒙您今日的大恩大德,鄙人此生必將銘記於心,他日必當湧泉相報!”盧有心看著眼前這位俠客,一股濃烈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千言萬語凝結在喉頭,用顫抖的聲音傾訴他的謝意。
人窮莫交友,落難別尋親。人在落難的時候,最見人心,往往也最讓人寒心。雖說盧有心出生的時候,盧家已經家道中落,好在盧瑀靠著一身木匠活兒的技藝本領,一家人在京師得以為繼。如今,剛剛失去父親這唯一親人的盧有心,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尚未有機會去報仇,他還得亡命天涯,在王家的勢力範圍之外苟且偷生,若是一旦被王家發現尚存於世,就是死路一條。現在隻能隱姓埋名,韜光養晦,他朝才能為其父盧瑀報仇雪恨,如今算得上盧有心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候了。今日在這舉目無親的異地他鄉,曾經的京師才子盧有心竟會為一碗素湯麵而落魄不堪,甚是心酸。這位陌生俠客的出現就像是一道生命之光,讓盧有心尚能感到人世間還有一絲可憐的溫暖,不至於冰冷到寸步難行。
俠客的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淩冽的眼睛流淌出一抹暖光,對盧有心說:“在下姓孫名竟起,字洛岩,號夕客,劍州人士。小兄弟你何須多禮,舉手之勞,不成敬意。夕客今日見小兄弟氣質不凡,談吐文雅,想必你定是有風骨氣節的文人雅士。能幫助小兄弟化解這一點小小的窘境,是夕客作為一名俠客的道義所在,實屬夕客三生有幸。既然有緣千裏來相會,夕客想與小兄弟這樣的文人雅士交個朋友,請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原來洛岩兄是一名樂善好施、救人急難的俠客啊,失敬,失敬!”盧有心暗自感激上蒼,能讓他在最窘迫潦倒的時候,遇上這樣一位仁義的俠客,算是上蒼對他的一絲垂憐了。麵對孫竟起的提問,生怕在公眾場合暴露身份的盧有心,結巴起來,“在下……在下……”
見盧有心不便報上名號,孫竟起猜想眼前這位落魄模樣的小兄弟,怕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便主動邀約:“小兄弟可是遇上什麼麻煩了?在下與小兄弟一見如故,若是小兄弟有什麼麻煩,盡可提出來。夕客要是能幫上忙,也是行善積德一場,不辱沒我劍州夕客之名。小兄弟若是不嫌棄在下,可否移步到在下的客房,咱們關上門來促膝長談,把酒暢言,共話世事,互訴衷腸?”
看著孫竟起誠摯的眼神,想來自己也是無路可走,無地可去,麵對這樣一位豪爽仗義的俠客,盧有心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承蒙洛岩兄的一番好意,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先行謝過洛岩兄了。”
這位萍水相逢的俠客孫竟起,對於現在不知道何去何從的盧有心而言,不隻是一根給予他希望的橄欖枝,恐怕還是這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孫竟起吩咐跑堂端來一大壇子酒,叫了一盤幹肉,三個小菜,兩碗米飯。關好門窗,兩人沿著桌子對坐,孫竟起主動給盧有心斟上滿滿一碗酒,又給自己的酒碗倒滿,親切地對盧有心說:“小兄弟,不知道怎麼的,我一見你就仿佛看到了若幹年前的自己,感覺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著眼前這一碗明晃清透的酒,來不及回答孫竟起的話,盧有心突然舉起酒碗,將這一碗二兩的酒一飲而盡。盧有心痛苦地閉上眼,白酒的辛辣醇烈掠過舌尖,直接滑入腹中,像是許久未喝到過酒的酒鬼。盧有心並非覺得這酒好喝而一口喝幹,而是最近發生的事如狂風驟雨,他想借酒消愁,一醉方休。也許隻有醉了,才不會一閉上眼睛就想起箭樓山賴子灣那一幕人間煉獄。
孫竟起看得出來眼前這位文弱的小兄弟必定心頭萬分苦痛,他勸說盧有心:“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小兄弟,你先吃點東西吧,那一碗素湯麵量那麼少,怕是沒吃飽吧?多吃點,看你麵黃體虛的,應該餓了一兩天了吧?”
盧有心咽了咽口水,喉結抽搐幾下,這才從那一口酒的烈勁中掙脫出來:“洛岩兄,今日多謝你解囊相助,讓我能夠吃上一頓飽飯,喝上一口酒,使我在這無情的人世間尚且還能感受到一絲溫情。洛岩兄,你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