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是被黑暗侵襲的死寂,廳堂內亮起灼灼燭火,晃動著惶惶人心。
紅燭下,淚水漣漣的辛夷望向李蕃,李蕃氣不打一處來,朝著薛兆乾怒吼:“薛兆乾,你把話講清楚,不要胡編亂造,信口雌黃!”
薛兆乾朝李蕃不屑地笑了笑,笑聲裏充滿蔑視:“李蕃,當年我父親大人與王土司結怨,在漁溪司和寧武司邊境高坪堡屯兵,當時王土司找過你吧?我想他當時必定是想用聯姻的手段與你李家結盟,好一起對抗我們薛家。你說巧不巧,你兒子李未嵐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娶了一名非官場中人的商賈之女。我不相信天底下會有這麼巧合的事,你這是打好了如意轉盤,以此斷了王家想與你們李家聯姻的念想,以便在薛家和王家之間保持中立。等我們兩家鷸蚌相爭,你這個坐山觀虎鬥的漁翁好從中得利!李蕃,你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你口口聲聲說是我們薛家害死了王土司,其實你才是背後給了王土司一刀的那個人,是你的冷漠自私把王土司送上了通往天國的路!”
聽到這裏,辛夷為王璽深感不甘。當年王璽正是因勞心報恩寺的修築完善,加之薛忠義邊境屯兵,李蕃不願意聯姻結盟,這才導致心力交瘁的王璽身虛體乏,罹患癆瘵,病情隨著時間的推移急劇惡化,最終駕鶴西去。想著想著,辛夷藏在粉紅花吉服寬袖裏的手,握起憤恨的拳頭,捏得骨頭咯咯作響。
“夠了,薛兆乾,你別在這兒挑撥離間了!你以為你故意說這些,辛夷就會跟你走嗎?究竟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辛夷自然會分辨,不容你在這裏大放厥詞!”向來溫文爾雅的李未嵐怒了,朝著薛兆乾大吼道,脖子上的青筋赫然可見。
看到自己的丈夫為別的女人這般動怒,胡宛童大徹大悟,她與李未嵐的婚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哪怕她為李未嵐開枝散葉、生兒育女,終究是一場空歡喜。在李未嵐心裏,從始至終隻有王辛夷一個人,她這個明媒正娶的正室,被八抬大轎抬進李家的大門,卻始終闖不進李未嵐的心門。委屈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啪嗒一聲打落到架著她脖子的刀尖上。胡宛童反應過來,現在不是說是非虧欠的時候。薛、李、王三家土司積怨由來已久,今日薛兆乾殺入李土司府必定凶多吉少。如果說今日的災禍注定不可避免,那麼隻有努力將損害降到最低,最起碼不能讓她的家人命喪在薛兆乾刀下。胡宛童清楚,薛兆乾是為了辛夷而來的,若是辛夷願意放棄跟李未嵐的婚約,選擇和薛兆乾遠走天涯,達到目的的薛兆乾自然不會傷害她的家人。
胡宛童用期盼的眼神看著辛夷,懇求辛夷能夠挺身而出,化解這一場災禍:“辛夷,既然薛公子遠道而來是來找你的,你還是跟他走吧……”
“不可以!”還未等辛夷回答,李未嵐朝著辛夷大喊起來,“辛夷,你不可以跟薛兆乾走!我等了你十三年,盼了你十三年,今日終於可以得償所願。能與你喜結良緣是我一生的夙願,我不能讓你走!”
薛兆乾的嘴角輕蔑地上揚:“笑話!你早已有妻室,還談什麼等了辛夷十三年?真正等了辛夷十三年的人,是我薛兆乾!李未嵐,你口口聲聲說等了辛夷十三年,明麵上卻和別的女子結婚生子,事到如今還委屈辛夷以一個小妾的身份嫁給你,你和你爹李蕃一樣虛偽,你不配和辛夷在一起!”
“我……”辛夷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住地跌落。
今日若不跟薛兆乾走,唯恐殺紅了眼的薛兆乾會血洗整個李土司府,弄得李家家破人亡。若是跟薛兆乾走,那麼李家必然會和王家結仇,一個薛家已經讓王家難以喘息,倘若再加上一個李家,豈不是腹背受敵,雪上加霜?此時的辛夷站在天平兩端,左右為難。
麵對薛兆乾的咄咄逼人,李未嵐不甘示弱,厲聲駁斥道:“薛兆乾,我李家的家事休得你胡言亂語!我對辛夷自始至終一片真心,辛夷過門後更會嗬護備至,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閑言碎語!”
薛兆乾鄙薄一笑,不想與李未嵐浪費唇舌,側過身來,溫柔地看著辛夷,眉眼似水:“辛夷,我就想問你一句話,你今日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愛恨情仇兩茫茫,辛夷難以抉擇,萬分糾結,痛苦不已。做一個選擇並不難,難的是日後不後悔當初的選擇。痛苦的本質就是對與錯的掙紮,可不管對與錯,她必須有所選擇,這是今時今日要邁過的坎。
看到辛夷這般為難,李未嵐很心疼,氣憤地朝薛兆乾嗬斥道:“薛兆乾,你如果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就別在這裏逼迫辛夷!如果你真的愛辛夷,就別讓辛夷陷入兩難的境地!”
李蕃鼻子裏哼了一聲:“薛兆乾,你還沒看明白嗎?辛夷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她不想跟你走!”
李蕃的話讓薛兆乾憤而大怒。麵對辛夷的沉默,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跳梁小醜,燃盡生命隻為博美人紅顏一笑,美人卻冷漠得一聲不吭,毫無觸動。怒火將薛兆乾的眼睛燒得通紅,他不願相信李蕃的話,盯著辛夷婆娑的淚眼,不停地搖著頭,一個勁兒地問:“辛夷,辛夷!不是這樣的,對不對?不是的,不是的,對不對……你回答我,回答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