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婆婆身體的真相 第二節 讓媽媽旁觀我們的生活就好
“我為媽媽點了一盞七星燈祈福,然後我坐在湖旁的一塊大石頭上,拾了些野花扔進湖中,一邊扔,一邊為媽媽祈禱,希望媽媽能夠活過來。當時的我還不到20 歲,而媽媽也是我的依靠,我隻希望媽媽可以多活一些年月,能陪著我和姐姐,再多些時候。我們的生命,僅僅是有媽媽在一邊旁觀就好。”
“媽媽的身體一直很差,在四十歲那年,她就病退了,拿著很少的工資。不過,媽媽卻用她和爸爸微薄的工資,把一家人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每天我放學回來,看見媽媽坐在那裏,我就覺得心安。有媽媽在的地方就是家,當時我就是這樣想的。
“而我和爸爸的關係一直很糟糕,姐姐出嫁後,家裏隻剩下爸爸、媽媽和我,而不知為什麼,我們父子有段時間竟然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他對我頗看不慣,而我對他教育我的方式也頗為反感。那段日子,我們父子甚至各自做飯吃,就是同進一個屋門,也沒有一句話可說,這樣惡劣的父子關係,更是難為了媽媽。媽媽在我們父子之間周旋,從中調劑,她也希望看到我們父子倆能夠和和睦睦地坐在一起吃頓飯,能夠樂融融地坐在一起促膝長談,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們父子間根本無法交流,更談不上溝通,甚至都不能好好說幾句話。”
後來,我在結婚多年後看到王海鴒寫的軍營小說《成長》時,對照著書中的主人公彭飛與他軍人父親的關係,我覺得像極了東和他的父親。對於父與子,書中有句話妙極了:“他不曾孕育,他跟孩子相處太少,他做了父親卻並不懂得孩子。”看了這本書,我才知,也許有軍人的家庭,母親在這個家庭裏的位置是何等重要,她參與了孩子成人前的所有過程:孕育孩子自不
用說,她親耳聽見兒子的第一聲啼哭,她在孩子生病時總是徹夜照顧,她親自處理孩子的第一次遺精,她去參加他的每一次家長會,她親眼所見孩子與別的孩子像個男人一樣打架,她親曆他每一階段的畢業典禮……母親與孩子一起進行過對話、交流,甚至角力、交鋒、鬥智鬥勇,而在這個男孩子每一個最重要的時刻,他們作為軍人的父親在哪裏?
男孩子們的人生,似乎不曾有過父親的參與,而在青春期來臨時,這個男人像一個多餘的人一樣突然轉業回到家裏,突兀地對這個已經成長為小男子漢的人指畫劃腳,管東管西,小男子漢當然是不會服氣的,於是爭吵,互不相讓,軍人作風的強硬,孩子的執拗,就像兩把強拉的弓,都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所以我與我爸的關係一直不好,我總想著畢業就要離開那個家。所以1992 年,我辭去了學校分配的工作,來到深圳,爸爸怪我沒和家裏大人商量,貿然辭職,那時我也已經成人,對他的話也總是充耳不聞,在我眼裏,爸爸就是老做派,四平八穩地過著自己的日子,還不允許別人走自己的路。而他從來沒有給我們做子女的一點人生上的建議,除了一味地責備。後來,媽媽再次生病住進醫院,我才從深圳回來,當時剛回來的我也沒有工作,就去醫院照顧媽媽。
“媽媽住院又是因為甲狀腺癌複發,那一次,媽媽幾乎走到了生命的邊緣。
“媽媽再次接受放射性治療,她那滿是手術刀口,又戴著氣管擴充器的脖子,因強烈的放射線的侵入,變得更加緊縮而幹枯,脖子像失去了所有的水分般隻剩下一層皺巴巴的皮貼在喉嚨周圍。她看上去是那麼虛弱,我就像看著一朵花慢慢枯萎一樣,看著她僅靠呼吸器、氧氣瓶,維持著她奄奄一息的生命。我真恨不得去為媽媽承受所有的病痛,看著她那瘦弱的身體,我真的難過得要命。
“那次,我也不知是不是屬於醫療事故,媽媽因第二次放療,脖子氣管上金屬管周圍的皮膚變得更加緊縮,媽媽的食道也受到影響,非常窄小的食管讓媽媽不能再正常吞咽進食了。她開始昏迷,生命危在旦夕,足足有三天時間,媽媽就靠著點滴的營養液,延續著她那殘破的生命。
“我守在媽媽的身邊,媽媽什麼都不知道,看著她本來高大的身軀慢慢變得像個小孩子一樣,身體縮小了好幾圈,臉上的肌膚好像自然地接受了萬有引力的牽引,開始變得鬆弛,同時也失去了原有的顏色。如果不是那金屬氣管仍然在呼哧呼哧地出氣,媽媽一動不動地,就像已經走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