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屬於農忙時節,田裏很多農活需要打理。還有日常的取水,打柴,修葺屋舍(現在不修屋舍到秋冬要凍死人)等等,實際上每個正常的農戶家中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然而,北魏朝廷先前因為陳慶之帶著梁軍來了,睢陽周邊的農戶,家家戶戶都有人當壯丁成為郡兵。好不容易陳慶之走了,劉益守發檄文“討逆伐罪”,新一輪折騰開始。
元顥在激動之下,又抽調睢陽地區的壯丁運糧北上,堵住敵軍從定陶方向南下的路子。有人被調走了,剩下的人還要守睢陽。
頻繁的徭役,讓這裏的普通農家苦不堪言,然而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們,是不會在意底層過得如何的。
除非底層那些人揭竿而起,比如跟著邢杲這樣的人,才會令肉食者們震動。當然,也就“震驚”一下,指望他們後悔和痛哭流涕,那得等到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才會發生。
反正睢陽周邊實在是糟透了,現在不管是守城的郡兵也好,運糧的郡兵也好,全都是集體開小差,精氣神全無。
主將邱大千也還算近人情,允許家中沒有其他壯勞力的郡兵,可以每三天請一天假回去務農。也得虧是這樣,要不然睢陽城的守軍早就嘩變了。
饒是如此,睢陽城各處依然可見表麵上在值守,實際上卻在放鬆摸魚的守軍。既然不能務農,那就讓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得到徹底的放鬆吧。
賣命去殺敵,消耗體力去折騰,這些事情都是不可能去做的。畢竟,在睢陽地方當郡兵,上值就像是上墳,出城就像出殯。既然沒好處,我躺平了不好麼?
正午時分,睢陽城門口值守的幾個郡兵打著哈欠,若無其事的閑聊。按照以往的規律,蒙縣的郡兵應該會派人來運糧,將睢陽的糧草運到蒙縣以北的渡口,等候裝船。
糧草會通過汴水送到滎陽,至於到了滎陽以後如何,跟他們這些睢陽地區的郡兵又有什麼關係呢?
“要說這白袍軍啊,那真叫一個凶猛。當日我在睢陽城外的小城被他們俘虜,那真是嚇得差點尿褲子了。”
一個留著長須的老卒對剛剛被征召來的幾個年輕郡兵說道:“當郡兵,什麼都不重要,那些立功受獎什麼的,都跟你沒關係。
上了戰場,隻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躲著。當然了,上麵還有督戰的人,搞不好把你一刀給砍了。所以呢,不能做得太明顯了,那樣是個人都知道你要當逃兵。
躲著的精髓,就是讓所有人都不會注意到你……”
他說得眉飛色舞的,那幾個年輕郡兵都一臉羨慕看著老卒,能從白袍軍刀下活到現在吹牛打屁,確實是有吹噓的本錢。
更何況對方還是在講述“保命技巧”!
“霍伍長,白袍軍是有多厲害啊,我聽說在滎陽,白袍軍七千打五十萬啊!”
一個年輕郡兵壓低聲音問道:“這一個個,不得身高十尺?”
“你以為是當竹竿用?”
老卒瞪了他一眼,歎息道:“其實也沒啥,就是那些人打起仗來不要命啊,也是夠狠。我們殺他們一人,他們戰後就從俘虜裏麵挑一個出來當著我們的麵挖心剖腹,當時我看了那吐得……”
一不小心說漏嘴,老卒連忙閉口不言。
這些事情邱大千下令軍中嚴禁提及,被抓到主將可以直接將涉及的人員斬殺,別無二話。可見當初陳慶之帶著白袍軍來這裏,給邱大千和一眾將領帶來了多麼巨大的震撼甚至恐懼!
看著身邊這幾個年輕郡兵都閉口不言,嚇得麵色蒼白,老卒才搖了搖頭說道:“當兵吃糧而已,要不是被強迫,你以為我會願意來睢陽當兵麼?保命為上,明白麼?”
白袍軍是這老卒的噩夢,每當午夜夢回,他都會記得當日那些被挑出來的俘虜,是如何被挖心剖腹的。
這是濫殺無辜?其實並不算,這隻是一種震懾守軍,鼓舞士氣的心理戰術,比單純的屠殺要高明得太多。
當日被俘卻沒被挑中,不幸中的萬幸!
“對了,今日運糧的人怎麼還沒來?”
一個年輕郡兵疑惑問道。
“老規矩,一個人,隻能拿一點。明日我們便回家務農一天,上麵也知道這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