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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李玉琴在送走了丈夫後,挑起了家庭這副重擔。三個孩子,冷東雪不滿十八歲,二兒子十六歲,老三是個女兒十五歲。李玉琴背著沉重的思想包袱和家庭負擔,維係著這個原來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現在卻死氣沉沉黯淡無光的家庭。她現在必須麵對的是,丈夫冷管權究竟是不是叛徒?如果不弄清楚這個問題,死者在地下難以安寧。在以後的歲月裏,李玉琴為丈夫洗清叛徒罪名就是很重要的事情。她還要麵對的是三個孩子,尤其是大兒子冷東雪,母親感覺到兒子快要神經質了,一天天自己躲在小屋子裏,不願意見任何人。兒子喜歡兩件事情,拉二胡和看書。李玉琴也不知道冷東雪什麼時候弄了把破二胡,把那個《二泉映月》拉得還真有那麼回事兒。兒子看書是通宵達旦。那年頭,“破四舊立四新”把很多經典名著都燒掉了,兒子居然偷偷收藏了幾本舊書,都是藏在褥子底下。玉琴知道兒子最鍾愛的是那本厚厚的《悲慘世界》。在這種環境中,兒子孤獨地打發著歲月。李玉琴心裏難受,但也完全能理解兒子的心境。她是一個醫生,她能為人們治療百病,卻不能治療兒子的心病。很多時候母親都是默默地注視著兒子,有時候是在窗外。注視久了,眼淚就流出眼眶,心裏就隱隱作痛。至於那幾個還小一些的孩子,他們尚不明事理,就是鬧著吃鬧著喝鬧著穿鬧著玩。李玉琴要上班,還要做家務,她恨不得有分身術。運動沒開始前,冷家還有個保姆。當然這是冷管權的一大罪狀,貪圖享樂的資產階級生活方式。李玉琴就把保姆辭了。

這樣的日子大約過了半年,李玉琴覺得也不是個辦法。她就想找運動領導小組的頭頭兒把兒子安排一下。按照過去的慣例,縣裏領導的兒子得進行政事業單位上班,那些企業一般是不去的。現在李玉琴想的是,即便是把兒子安排到一個企業,也是去了她的一塊心病。可是,當她把這想法試探著跟冷東雪說了,冷東雪卻無動於衷,乜斜著眼看著母親。

“兒子,你要體諒媽媽的難處。眼下,媽媽什麼辦法也沒有。能不能到企業工作,我還說不準。”李玉琴坐到兒子身邊,撫摩著兒子臉龐,不無憂慮地說。

“我不去。”冷東雪手裏抱著那本皺巴巴的《悲慘世界》,甕聲甕氣地回答道。

“兒子,你爸走了,你是老大,媽媽不指望你擎起這個家,但你起碼要生活自理啊!你弟妹都還小,靠我這點工資……”

冷東雪慢慢放下書,用異樣的目光望著母親。

才四十來歲的李玉琴,經受了這幾年的煎熬,頭發開始花白,麵無血色,一臉憔悴。母親的眼裏分明是滾動著淚花。冷東雪心裏一陣痙攣,慌忙低下了頭。

“媽,我不知道怎樣安排自己的人生,我不希望你去求他們。在這種時候,誰還管我們?”冷東雪悲戚戚地說。

“兒子,打起精神來。這個家需要你,媽媽需要你,弟弟妹妹需要你。老百姓有句話,日頭不能常晌午。”

冷東雪茫然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