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冷東雪走進屬於他與謝靜雅的房間時,幾乎成了個雪人兒。謝靜雅拿著一把掃炕的笤帚,給他撲打著身上的雪花。冷東雪扔掉大衣,木然地坐到了椅子上。
謝靜雅打掃完大衣上的雪花,把大衣掛在衣架上。
他們默默地坐著。母親過來喊他們睡覺,他們答應著。
過了許久,謝靜雅終於憋不住,開口說:“東雪,你有什麼心事嗎?”
冷東雪抬頭看了看謝靜雅,欲言又止。
“東雪,我們是夫妻,你有事情不可以憋在心裏,告訴我,興許能幫你。”
“靜雅,我……我對不起你。”
“你說什麼呀,什麼對不起我?”
“我……”冷東雪不知道怎麼表述自己複雜的心情,鎮定了一下說,“你看,這拖家帶口的,真難為你了。”
“這有什麼啊!我又沒說什麼。”
“你是沒說什麼,可我的心裏總覺得不舒暢。”
“你要想得開,總別扭自己,憋出病來咋辦?”
“靜雅,你覺得我們這樣幸福嗎?”
“我沒覺得不幸福啊!”
“你在撒謊。”
“我怎麼是撒謊呢!東雪,你看我們的小寶寶,多可愛啊!她是我們的希望,我們的未來啊!東雪,你怎麼了?為什麼提出一些怪怪的問題?”
“靜雅,你覺得這個問題怪怪的嗎?我也覺得很怪。有時候我感覺心變得很怪,會莫名地突然生出一種牽掛或是一陣空虛。牽掛很幽遠,而空虛卻像是無意中失落的一件珍寶,空蕩蕩沉甸甸的難受。”
“東雪,假若你在說牽掛我或是我們的女兒,我心裏非常感動。你知道,我是一個很容易被別人感動的人,別人在無意或有意中的關心幫助都會讓我深念很久,有的甚至是一生一世。可是你也應該知道,我的心理很脆弱,我也是一個經不起別人有意無意打擊傷害的女子,那些打擊和傷害也會讓我疼痛很久,興許也將會是終生難忘。”
冷東雪驚訝地望著謝靜雅,想不到謝靜雅如此回答他這個問題。傷害?我傷害你了嗎?我正在傷害著你啊!
“東雪,我很願意與你探討這個問題。你不要認為我成天油鹽醬醋柴,也許你一直認為我胸無大誌。可是,在睡不著覺的時候,我也時常問自己:人,活著是為了什麼?又為什麼活著?雖然,我一次次找不到答案,或者說找不到令自己滿意的答案,但是我心裏卻很清楚。我想,人活著,就是為了不辜負生命,就是為了感受、體驗、磨礪生命中遇到的一切一切,不管這一切一切是甜是苦是酸還是澀,都要勇敢地去麵對。每個人,或許隻有在經曆事物的過程中,才能感悟到那些對自己有益的東西,也隻有在磨礪精神的過程中才能看透生命的真實,懂得活著的滋味。其實,隻要活在這個俗世塵間,就應該讓自己在淡然悠閑中生活得更好。”
冷東雪像不認識謝靜雅似的,呆呆地看著謝靜雅。他很驚訝謝靜雅說出這番話。過去他一直認為謝靜雅是有口無心的人,他們也從來沒有推心置腹地這樣說過話,包括他們結婚之前,也沒有熱戀中的語言。今天,在冷東雪心事重重的時候,竟然聽到了謝靜雅帶有哲理的一番話語。如此說來,他不能再小看謝靜雅,簡單地認為謝靜雅是個惟命是從的人,那是大錯而特錯的。正因為這樣,冷東雪的心裏感到了幾分可怕,幾分擔心。要是他與李紅梅東窗事發,謝靜雅會怎樣?她會不顧一切地維護他們的婚姻嗎?
謝靜雅看著冷東雪怪怪的目光,自認為說得不到地方,也就停住了話頭,同樣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冷東雪。
……
外邊,雪花繼續飄著,北風繼續吹著。屋內,冷東雪與謝靜雅久久注視著。
這種氣氛在冬天的夜裏,令人感到心悸。他們距離很近,但兩顆心卻隔著很遠。他們盡管都不去戳破這層若明若暗的窗戶紙,尤其是謝靜雅,在極力維持著這個婚姻,但是他們各自的心裏都明白,這段不冷不熱的婚姻,逐漸消耗著他們的體能,逐漸削弱著他們的意誌。他們之間有著很多障礙,這些障礙不僅僅是來自心理的,而且是來自生活的每一個細節。
突然,小孩子“哇”一聲哭了。這個幼小的生命,似乎承受不了父母壓抑的重荷,揮舞著小手,大聲喊叫著。她仿佛先知先覺,又仿佛在向父母宣戰。謝靜雅急忙跑過去。小孩子在猛力吸吮著母親的奶汁後,停止了哭泣。冷東雪茫然地看著這一對母女,深深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