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革命化的春節改變了古老的習慣，過年的氣氛開始淡化。機關工廠臘月二十九放假，正月初二上班，農村從正月初二開始出工築路。蒙山人民公社境內有十幾公裏國防路，按照上級要求，要拓寬路麵還要鋪石子覆蓋沙子。年前各村到工地認了路段，初二一大早就組織勞動力推著石子，蜂擁到公社駐地。早出晚歸，中午在工地吃一頓飯。
冷東雪初一從縣城坐車趕回了冷家屯。那天下午，他去了冷長公家，給冷長公拜了晚年。冷長公很喜歡冷東雪，就挽留冷東雪在家裏吃晚飯。冷東雪拗不過老人，隻好遵命。
飯很現成，水餃是早包好的。菜也很現成，炸雞、炸魚……老伴兒上了菜，冷長公燙了一壺酒，爺倆就對飲起來。
冷長公很感慨這個革命化的春節，借著酒勁兒說：“這多少年的老習慣，過了臘月十五就開始過年，出了正月十六才開始幹活。可如今改了，說是改革舊的風俗習慣，春節不放假，要加快社會主義步伐，總覺得有些不習慣。”
冷東雪隨和著說：“是呢，弄得人很緊張。”
冷長公說：“人老了容易懷舊。那些年窮日子不好過，可是過年還是挺講究的。一進臘月，一家人就操持著過年。一年到頭，省吃儉用攢下一點錢，過年就派上用場了。臘月的集日是非趕不可的，不光置辦年貨，還得為來年置辦家什。臘月二十三是辭灶日，這一天是送灶王爺上天的日子。傳說這一天灶王爺到玉皇大帝那裏彙報一年的工作。人們希望他多說好話，為防止他講壞話，用粘糕粘糖之類的東西糊住灶王爺的嘴巴，並在他的畫像兩邊寫上對聯：‘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哈哈，當然這是迷信啦，如今都不興這個了。”冷長公越說越興奮，一壺酒幾乎被他自己喝了。
冷東雪饒有興趣地聽著，他並不感興趣老人關於過年的話題。去年來給老人拜年，聽到的也是這一套。老人能從臘月二十三“小年”一直說到正月十六“耍日子”。冷東雪心裏想的是，讓老人提供一些線索，能夠拿出爸爸不是叛徒的證據來。趁著老人停住了話頭的當兒，冷東雪趕忙插嘴說：“爺爺，我還是想問問您我爸爸的事兒，您老再好好想想，誰能夠證明我爸爸呢？”
冷長公放下酒盅子，“哦哦哦”想了半天，一拍大腿，他終於想起了一個人。就說：“噢，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在蒙山日本鬼子據點做過翻譯。日本鬼子投降後，那人被八路軍俘虜，後來上了淮海戰場。前幾年我去公社開會，還見過那個人。”
冷東雪一聽來了勁兒，邊給冷長公斟著酒邊問道：“爺爺，您老好好想想，那個人家是哪兒，叫什麼名字。”
冷長公思忖著說：“他就是蒙山村的，叫什麼名字我還真的忘了。不過那時候我們都叫他‘鬼子五’，他在家裏好像排行第五。我琢磨著，你爸爸他們被關押的時候，‘鬼子五’也許知道內情。”
冷東雪呼地站起來說：“爺爺，我現在就去找他。”
冷長公醉眼朦朧地說：“大過年的，你就不讓人家安生？天又這麼晚了，你犯什麼急啊！坐下，喝酒。”
冷東雪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您老一說我就急了。”
冷長公喝了口酒說：“我怎麼就把‘鬼子五’這人給忘了呢？光去想我們的隊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