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冷東坡盼望了快半年,終於得到了出版社的回複。那個牽腸掛肚的長篇小說,被出版社的編輯幾句話判了死刑。編輯認為,小說的出版還存在著很大差距,文學手法,人物刻畫,故事敘述都很平庸,尤其是沒有避免雷同化。
這無疑是三九寒天一盆冷水潑到了冷東坡的身上,立即浸入了他的心田,把他的夢想擊得粉碎。他脆弱的神經不堪一擊,思緒開始混亂。
這段時日,冷東坡失魂落魄。自從冷東雪走了之後,他就陷入了苦悶。接到出版社的退稿信,更使他陷入了不能自拔的地步。他唯有的就是鑽研破解生命的原理,易學成了他的精神寄托。他開始出道為人解夢,為人看陰陽風水。六爻八卦,談天說地,說古論今成為他的精神職業。
大雪過後,冷東坡在百無聊賴中想到了冷東雪。那是一段怎樣的歲月?冷東雪無疑是為他來到冷家屯的,他們有緣,他們投機,他們有著共同的理想與愛好。可是,冷東雪進了縣城,去圓自己的夢想。而他呢,還在冷家屯踽踽獨行。
在冷東坡的眼裏,冷家屯的天是灰蒙蒙的,冷家屯的地是雜草叢生的,冷家屯的人是愚昧無知的。冷東雪來到冷家屯,讓冷東坡尋覓到了知己,看到了希望。他們談人生,談文學,他們共同麵對二愣子那樣的惡人。不知不覺三年多。後來,因了冷東雪的緣故,冷東坡結識了李紅梅。在冷東坡看來,這全是天意,上天在冥冥之中安排著他們的人生。他們曾經歡樂,曾經痛哭,曾經有過幻想。然而這一切已經成為過去。冷東坡忽然感到了孤單,感到了心靈在逐漸荒蕪。他心裏知道這是命中注定的。不要說分離,就是生死禍福、貧富貴賤都是人生中早已注定的,是上天預先安排而人無法改變的。在送別冷東雪的最後時刻,冷東坡曾經這樣描述過自己的觀點。而冷東雪卻不這麼認為,他以為冷東坡過於悲觀,這種宿命論會嚴重傷害身心健康。
“東坡,恕我直言,你沉溺在這些空洞的理論裏,我很為你擔心。當然,作為一種世界觀或是人生觀我不會對你指責什麼。你知道,宿命論是早已有之的一種世界觀,最早是源自美索不達米亞、埃及等東方文化中的一派思潮,當時的人類感受冥冥中蒼天與人世的變化,而覺得其中有一些必然的定數。此一東方幽冥的思想傳到希臘後,成為希臘哲學中的一支,之後再由雅利安人帶到印度,加上印度原本就有的吠陀文化中對命定現象的探討,而成為印度思潮中重要的一派哲學,即今日我們稱為的宿命論。宿命論最主要的學說,即是認為在人類諸多的神秘變化的命運現象中存有一些定數,而這些也可稱為必然法則的定數,即是組合世間諸法相的基本力量。時至今天我們也同樣麵對相似的困惑,所以我們希望世界改變。可是通常改變的是我們自己。我們希望一切更加公平合理,希望這是個有希望的那種世界。這種想法不是說不對,而是我覺得我們改變世界的能力實在是太微弱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最終我們還是被世界所改變,環境改變人就是這個道理。”
冷東坡很感興趣這個話題,他說:“我並不是像你說的宿命論者,但是我的內心世界更多的是依賴於天象。東雪,你說到底什麼是命呢?我以為,命有三說:一是性命之命,二是命運之命,三是命令之命。性命之命是人生來就有的。現在還沒有研究出生命由無機物到有機物到生命體的產生過程,生命體不是簡單的碳水化合物,而是有生命的。若沒有新的學說來解釋,我們暫以我們的傳統文化來解釋,生命體稟賦先天之元氣,由此元氣周流,故有生命之存在。此氣化成陰陽五行,有消長存亡,有和與不和,故有生老病死。生老病死是先天稟賦所定的,不在人之所欲,稱性命之天命。而後,生亦有差,有生而四肢不全者,有生於富家的,有生於貧家的,此不待言而不同。此可稱社會之天命。此兩者,俱稱先天之命。命運之命是後天所成。如一個人的品格氣質,言行舉止決定他的命運。君子與小人之命運不同。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此即是言人品之所積,非朝夕之功,漸積而至,亦可稱天命。二則命運因時而不同,時行則行,時止則止;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易經》常言:利見大人;夫子常歎:河不出圖,洛不伏書,吾亦已乎。都是時不同。命令之命是社會位置而成,大人命小人,君子德風,小人德草,此命即是由位而成。現代命令之命,人易產生逆反心理。古時,這樣的逆反心理少一些。‘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也是帶有時代性,這是極端化的命,然又不能違,這個時代已過了。但如果人人都不能從命的話,那麼社會就散了架了,就像現在的無政府主義狀態。這樣發展下去,沒有可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