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_小姨和小姨夫_(1 / 3)

假如有兩個女人,一個身家清白,行為素來端正,但離過一次婚;另一個情史豐富,曆經若幹任親密男友,至今情海翻滾,試問她們中的哪一個更容易被人接受?

用不著曾毓開口,趙旬旬也知道她會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後者。因為前者是離婚婦女,後者是未婚女青年,就這麼簡單。就好像“姑”、“嫂”兩個字,同是女字旁,同是一輩人,那怕還是同齡,也會給人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姑”字是輕靈的,嬌俏的,“嫂”字是渾濁的,曖昧的,理由同上。正所謂英雌不問出身,隻問有沒有領過結婚證。當然,趙旬旬和曾毓並不是姑嫂關係,她們是姐妹,確切地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姐妹。十四歲那年趙旬旬的母親帶著她嫁給了曾毓的父親,曾毓比趙旬旬大5個月,就成了姐姐。如今又一個十四年過去,趙旬旬已為人婦,婚姻狀況良好,而曾毓是小姑獨處很多郎。趙旬旬是滿意她的生活現狀的,曾毓的“離婚未婚女理論”隻會讓她更熱愛她的婚姻,或者說她熱愛一切安定的、穩固的事物。錢大師說婚姻是圍城,外麵的人想進去,裏麵的人想出來,可趙旬旬不這樣,她進去了就壓根沒打算出來。和謝憑寧的婚姻就像一堵堅實的高牆,她住在裏麵,歲月安好,鳥雀無聲,恨不得地久天長。可是這天半夜兩點,與男友好夢正甜的曾毓突然接到了趙旬旬打來的電話。電話那端信號微弱,語調低沉,偶有回聲,多半來自於某個類似於廁所的角落。為了不吵醒身邊的人,曾毓克製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咬牙對趙旬旬說:“你最好是家裏失火,或是被入戶劫財又劫色的強盜逼到了走投無路才打的這個電話!”趙旬旬首先壓低聲音糾正了她的常識性錯誤:“火警打119,盜警是110,這兩種情況我都不會給你打電話。”她遲疑了一小會,在曾毓爆發之前趕緊補充,“我想我可能會離婚,想找你幫點忙行不行?”值得說明的是,趙旬旬和曾毓雖然名為家人,在同個屋簷下生活多年,可事實上她們並非情同姐妹,甚至連朋友都不算。從彼此了解的那天起,她們就不認同對方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擇偶觀……從來就話不投機,隻不過趙旬旬朋友不多,靠譜的就更少,所以一有什麼事發生,曾毓還是成為傾聽者的最佳選擇。曾毓也不是沒有拒絕的餘地,可她賤骨頭,每次都一邊對趙旬旬的“荒謬”言論大加批判,一邊好奇地打破砂鍋問到底,於是就成了如今的格局。同等的,趙旬旬也無怨無悔地甘做曾毓的垃圾桶,當曾毓傾吐她瀚如煙淼的情史和稀奇古怪的偏好時,趙旬旬不但默默接受,還能保證絕不走漏半點風聲。但使用這個絕佳垃圾桶的前提是不能讓她發表言論和感受。趙旬旬這樣的人,你告訴她身上有點癢,她就有本事讓你懷疑自己長了惡性腫瘤。

趙旬旬說完那句話後,曾毓的睡意全消,她忘了現在是淩晨兩點,忘了身邊熟睡的男人,蹲在床上亢奮地追問對方原由。她想知道是什麼竟讓如此熱愛婚姻,堅守圍城的女人升起了離婚的念頭。

事實證明趙旬旬果然是在她家的廁所裏,趁丈夫謝憑寧入睡後悄悄打的電話。她告訴曾毓,謝憑寧這兩天不太對勁,他早上出門係了一條與襯衣完全不搭的領帶,上班中途才匆匆回來換,晚上洗澡用了比往常多兩倍的時間,出來的時候連毛巾都放錯了地方,睡覺前他還在查看飛機時刻表……這一係列的反常都證明他心裏有事,而且不是尋常的事,或許有某個人要出現了,一個讓他如此在乎的人,很有可能影響到她婚姻的穩固。曾毓聽完差點想問候趙旬旬全家,考慮到殺傷範圍太大這才作罷。她恨自己又一次掉進了對方陰暗又荒謬的陷阱,在此良辰美景,更讓人不能原諒。

“因為這些,你就懷疑他會跟你離婚?難道不許他挑錯領帶是因為眼花,洗澡時間過長是因為便秘?”趙旬旬說:“不會,他是個規律的人,而且做事從不像這樣慌亂無章法,我有預感會發生一些事。”“你有預感?如果你的預感準確,這個世界已經毀滅了很多回。”曾毓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這一次,趙旬旬又沉默了許久。曾毓有些後悔自己態度太過生硬,再怎麼說,就算對她吐槽的是個陌生人,這種時候安撫幾句也是應該。她還在組織語言,趙旬旬又說話了,聽她的語氣,看來是在一番深思熟慮後做出了艱難的決定。“我手裏還有一筆私房錢,憑寧他是不知道的,我打算轉到你的戶頭,讓你幫我保管,萬一……”萬一她老公真的變心了,還什麼都不給她這個下堂妻。萬一離婚後她一無所有,連自己的私房錢都被過錯方剝奪。她前一秒還在為她的婚姻擔憂,後一秒已經在安排退路。……曾毓已經喪失了與她理論的意誌力,隻問道:“為什麼替你保管錢的那個人是我?”趙旬旬反問:“你說我還能找誰?難道找我媽?”曾毓想了想,這個理由確實成立。

趙旬旬的親媽,曾毓的繼母是一個對金錢有執著追求,並熱衷理財的中老年婦女。她會炒股,但是把錢交給千挑萬選的經紀後,卻連股票是拿來幹什麼的都不懂;她把每一筆手頭的錢都攢起來存銀行,但經常找不到她的存折在哪裏;她跟買菜的小販為了一毛錢理論十餘分鍾,卻在理論的過程中被小偷摸走錢包。

有時候曾毓也認為萬事萬物存在必有其道理,也許正是因為趙旬旬從小生活在她媽身邊,才物極必反地走了另一個極端,充滿了憂患意識。這些年來,曾毓替趙旬旬保管過備用鑰匙、開啟另外一份備用鑰匙所在的保險櫃的備有鑰匙、證件副本、保單號碼,過往病史複印資料、各種形式的資金若幹筆。趙旬旬就是要保證哪怕自己的生活徹底被摧毀,哪怕她有她生存痕跡的地方被付之一炬或黃沙覆蓋之後,她還能繼續生活下去。曾毓還相信即使自己這個備用基地也被徹底毀滅,她在別的地方必定會有另一手的準備。

曾毓說:“錢替你保管沒有問題,但是過一陣你就會知道是隻是神經過敏。”

趙旬旬在那頭好像笑了一聲:“我比誰都但願如此。”

第二天,趙旬旬所“預感”的那個人果然浮出了水麵。

下午時分,她剛換洗過家裏的床單,熨平了最後一道褶皺,就收到了謝憑寧發來的短信,上麵是一個航班號和到達時間,還有一行簡短的說明:小姨從上海回來探親,你和我一起去接她。趙旬旬當時就想,完了,這回不知道會被曾毓損成什麼樣,她怎麼也沒想到他要接的人是個親戚,雖然與謝憑寧結婚三年,她從來不知道他還有個在上海的小姨。不過這也說得過去,他從來沒有提,她也沒問。謝憑寧痛恨遲到的人,看到時間並不寬裕,趙旬旬也沒敢耽誤。換了套衣裳就趕緊打車奔赴機場,與下班就過去的丈夫會合。到了約定的地點,謝憑寧已經到了。趙旬旬問:“今天周末,怕吃飯的地方不太好找,要不我們提前預定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