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幸福和什麼都沒有關係(1 / 3)

病房區的樓梯走道上,旬旬吃力地一路小跑。今天一早應該由她來接替曾毓陪護曾教授,可她竟然睡過了頭,這樣的小概率事件令她不得不心急火燎,生怕耽誤了曾毓上班,又是一番口舌。

她以往不是這麼毛毛躁躁的人,因為一心趕時間,在樓梯拐角處竟險些撞上了迎麵而來的人。那是一個年輕男子,膚色略深,五官深刻,眉目間似有鬱結。旬旬忙不迭道歉,好在對方並未計較,略一點頭便與她擦身而過。旬旬慢慢上了幾級台階,又忍不住回頭,隻看到那人的背影。

旬旬更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到了繼父病房前,急匆匆推門而入。伏在父親病床邊緣的曾毓聞聲抬起頭來,旬旬一眼就看出她神色疲倦,兩眼通紅,似有哭過的痕跡。

“出了什麼事?”旬旬頓時感到一陣不妙,莫非叔叔的病情出現了變故?她趕緊上前察看,曾教授雖然雙眼依舊緊閉,但呼吸平緩,並未見異狀。

旬旬把從家裏帶來的雞蛋和牛奶遞給曾毓,“我來晚了,你還好吧。”

“謝了。”曾毓將早餐放到了病床前的矮櫃上,“現在什麼都不想吃。”

“你今天不用上班?醫生沒說什麼吧?”旬旬納悶地坐到她身邊。

“神經內科的醫生幫不了我,我現在需要的是精神科大夫。”曾毓再度伏在了病床邊上。

“你也看到……”旬旬話沒說完,就被曾毓悲憤的聲音打斷。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我身邊總是被賤人圍繞,而且是各種類型的!”她這句話讓坐得很近的旬旬感到了一定的壓力,雖然心知她指的不會是自己。

“和最可愛的人吵架了?”

曾毓柳眉倒豎:“呸,最可愛的人?我看是最無恥的人還差不多,不對,更下賤的是我,是我!就在昨天之前,我居然還想過嫁給他也算不錯!”

旬旬摸摸鼻子,問道:“他不是挺好的嗎,至少看上去不像是壞人……我隻是說看上去,事實上很多變態長得也很正常。”

曾毓說:“他的確不是壞人,立過三等功,受過很多次表彰,地震的時候救起了不少人,平時還愛見義勇為,也許他算得上是個英雄,但這都不能改變他在感情方麵是個賤人的事實!”

旬旬起身按鈴召喚護士給曾教授換點滴藥水,然後打算坐下來聽一個關於“英雄賤人混合體”的故事。

“你腳怎麼了?”曾毓狐疑地看著旬旬別扭的走路姿勢,“昨晚上運動過度?”

旬旬尷尬地笑笑,她怎麼好意思說自己的確是運動過度,但昨晚上作為她丈夫的謝憑寧一夜未歸,她的兩腿酸麻完全是被人莫名其妙拽上三十一樓導致的後遺症。淩晨池澄將她送回家,居然還厚著臉皮說“今晚過得很高興”,事實上,旬旬相信自己得要好一陣才能從這“高興”中回過神來。

還好這會曾毓也沒心思追究,她歎了口氣,“我昨晚還跟他聊了兩個小時的電話,說好了隻要探親假一批下來,他就過來陪我,等我爸爸好一些了,我們就商量結婚的事。後來他們參謀長來找他談心,他跟我說明天再聊,掛的時候是依依不舍,誰知我忽然想起有件小事忘了跟他說,轉頭電話就打不通了,然後整晚都是這樣。今早我接到他打來的一個電話,對方居然是個女孩子的聲音,一開口就叫我政委,弄得我莫名其妙,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結果相互問了幾句,你猜怎麼著?”說到這裏,曾毓的眼睛裏都似要竄出火苗。

“對方居然告訴我,在那個賤人的手機裏,我的電話號碼被標注為‘政委’,不用說,打來電話的這個就是他口裏的‘參謀長’!

那女孩是他在四川時認識的,一心崇拜他,把他當做英雄和偶像,他也說年底會娶她。如果不是他出操時把手機忘在宿舍,可能我現在還蒙在鼓裏。”

旬旬遲疑地問道:“我想知道的是,政委和參謀長哪個官大一些,後麵還有沒有更厲害的部隊領導!”

曾毓欲哭無淚,“還真被你說中了,我當時氣得發瘋,讓那個女孩趕緊察看他的手機通訊錄,裏麵除了‘政委’、‘參謀長’、還有‘連長’和‘副連長’,我們一個個打過去,全是女的,全都年底等著和他結婚……如果你以為就這麼完了,就太低估他了。最後,‘參謀長’一氣之下把電話打給‘團領導’,你猜怎麼著,原來那是他在老家務農的老婆!明媒正娶領了結婚證的,生了個女兒都上小學了,還一心一意以她的軍官老公為榮!”

這一下,旬旬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好了。

“這一次我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過三十年,等到我老年癡呆的時候我都還要因為這件事鄙視我自己。人真的不能和賤人相處得太久,否則也會被同化得一樣地賤,然後再被對方用經驗打得落花流水!和他在一起之後,我就對自己說,我不嫌他家在農村,也不嫌他隻是個小軍官,更不嫌他文化低,隻要他對我好,真心愛我,這就夠了,結果成了個大笑話。旬旬,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傻,我每一次都掏心掏肺,結果換來了什麼?是我愛得不夠?還是我愛的人不對?或者是時機出了問題?一次是偶然,但一次又一次,我想不通,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旬旬撓了撓頭,“這個嘛……我覺得幸福和努力沒有關係,和性格、智商、學曆、人品、背景也都沒多大關係……”

“那你倒是說重點呀,和什麼有關係?”曾毓快要抓狂了。

旬旬訥訥地說道:“好像和什麼都沒關係。”

她是這麼認為的。幸福和什麼都沒有關係,它是個無厘頭的玩意。你等半生,你流徹夜的淚,你嘔心瀝血,你聚少離多,你分分合合,到頭來也許都不如庸庸碌碌的人得到的更多。

“胡說,我不信。勤勞還能致富呢,憑什麼全心全意付出的人不能得到更多的幸福。”

旬旬說:“你記得有這麼一句話嗎?光以為它跑得足夠快,但黑暗永遠在前方等著它。”

“啊!”曾毓一聲哀鳴,頭痛欲裂。她對旬旬說道:“我不該問你的,問你之前,我想哭,但是現在,我想死!”

旬旬給她剝雞蛋,“活著還能碰運氣,死了就徹底沒機會了。”她把熟雞蛋遞給一塊長大,吵了十四年,也相互嘲笑了十四年的姐妹。“先吃點東西吧。”

曾毓咬了一口雞蛋,心如死水,“我受夠了,不能再反複踏進同一條臭水溝,往後誰再掏心掏肺誰就是傻X。”

旬旬笑,“你每次點的酒比別人烈,自然醉得快。如果感情淡如水,那肯定可以多喝幾杯,可又不是你喜歡的味道了。”

曾毓咬牙,仿佛賭咒。“我就要千杯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