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醜和稻草人(1 / 3)

池澄果然就在半山腰的一處平台上,興致盎然地欣賞一片表麵被薄冰覆蓋的樹葉。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他露出詫異的笑容,打量去而複返的旬旬。

旬旬急促喘息著,喉嚨間發出的聲音不知道像哭還是笑。

“周瑞生在哪裏?”

“你回頭找我就為了周瑞生?”池澄嘲弄地說道,“你對他也感興趣?”

旬旬嘶聲道:“你們也太狠了,騙光我媽身上的錢還不夠,居然讓她連房子都押了出去,你還不如要了她的命!”

池澄挑眉,仿佛聽不懂她說的話。

“別跟我裝糊塗!把別人玩弄於股掌間讓你很有成就感是嗎?你現在有錢了,周瑞生還不是乖乖變叫你的一條狗,你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如果不是你,世界上那麼多傻女人,為什麼他非要找上我媽媽!”

“怎麼,他騙了你媽的錢?”薄冰從葉子上滑落,池澄把手收了回來,一臉意外和同情,“看吧,我早說過他是個王八蛋,你們都不相信。”

旬旬氣得渾身發抖,“你是不是又要說,我媽被騙也是自找的,是她犯賤,我們全家都犯賤?這下你高興了,得意了?”

池澄拍了拍手上的水珠,寒著一張臉道:“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不過趙旬旬,你多對我有成見沒問題,潑髒水之前好歹要講道理,沒道理也得講證據。你憑什麼認定是我指使周瑞生去騙你家裏人。就算他是我表舅,我又怎麼會知道他和你媽搞在一起?我撮合過他們嗎?你非要找上我,那你也脫不了關係。你不招惹我,你媽又怎麼會認識周瑞生,是你把你家人拖下水,你才是罪魁禍首!”

“是我的錯!”旬旬終於克製不住流下淚來,“我千錯萬錯就不該相信你,不對,一開始我就不該遇到你!你恨我可以,但是你衝我來啊。把我逼得一無所有也好,身敗名裂也好,我都認了,為什麼連我家裏人都不放過?”

“你哭了?我以為你身體裏不生產眼淚。”池澄驚訝地看著她。

旬旬一步步朝他走近,淚水很快被風吹得幹涸,緊緊地繃在臉上,“你簡單是個變態!我早說過的,越是這樣我越看不起你!因為你可憐,沒人愛你,你媽媽對你一點不在乎,你爸當你是外人,沒人願意和你在一起,除了錢你什麼都沒有,所以才揪著那點舊事不放手。你但凡擁有一點點幸福,就不會花那麼多心思,處心積慮去報複一個根本不認識你的人。可惜再折騰你還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小醜!”

池澄臉色鐵青,旬旬幾乎可以聽到牙齒摩擦發出的咯咯聲。他扣住旬旬的手腕,將幾乎要戳到他鼻尖的手輕輕按了下去。這副樣子的他讓人心生恐懼,可是旬旬現在什麼都不怕,噴薄的怒火快要把她渾身的血液燒幹,她恨不得這把火也將他變為灰燼。

“行啊,你既然都這麼說了,我再否認也沒什麼意思。是我指使周瑞生又怎麼樣?你現在就報警,去啊,看看有什麼後果?要不你狠狠心,幹脆再上前一步,這樣就一了百了,運氣好的話我們同歸於盡。”他用力將手一帶,旬旬一個趔趄,身體碰到矮樹叢的枝葉,昨晚的雨水夾著冰碴子散落下來,有幾滴濺到她的脖子裏,像劇毒的螞蟻在皮膚上爬。旬旬驚覺自己憤恨之下間全然把危險拋在腦後,她逼近池澄,指著他痛斥的同時也走到了棧道的外緣。他倆站在一個相對開闊的小平台上,腳下是叢生的花草,前方的灌木叢擋住了視線,但灌木叢外,山勢陡轉直下,不知道走到哪步會一腳踏空。

旬旬倒吸了一口涼氣,連連往後退了兩步。

“害怕了?膽小鬼!你就是太愛惜自己,心裏除了你自己什麼都沒有。你爸是個老騙子,你媽貪心又勢利,把嫁人當做賣身,你是神棍和合法賣淫者的混血兒!他們至少是奔著最起碼的欲望去的,隻不過比較直接,你呢,看似無欲無求,其實最自私!我是沒人愛的小醜,哈哈,你是什麼?你是隻破稻草人,空心的,誰都汪愛!謝憑寧、那晚相親的男人、孫一帆、還有我,所有條件合適的男人都隻不過是你尋求安定的工具。可惜你遇到了我,沒人愛的小醜和空心稻草人是多有趣的一對。你越是想縮起來過你的安穩小日子,我偏不讓你稱心如意。你不是想找個男人過一輩子嗎,不是留著你的一無所有基金嗎,現在都泡湯了吧。”

“我就是要讓你一無所有,封死你每一條退路,扒開你每一層皮,再來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半點兒真心!離婚你不哭,被我玩了又甩也不哭,跟著要掏出老本來替你媽擦屁股你才懂得掉眼淚!你是我見過的最陰暗的女人。”

旬旬聽不下去,揚起空出來的那隻手想要抽他一巴掌,再度被他格下。

“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你看我對你多了解。可是我就是搞不清你們女人為什麼動不動就要打人耳光。這是我最後一次告訴你,即使我喜歡你,即使你昨晚讓我那麼滿意,但這一巴掌你想都別想。”

他說著,又在她麵前揮舞著那個錢夾,“這裏麵現金和銀行卡加起來一共有四萬塊,你確定不需要?用不著客氣,過幾年你就未必值這個價了。”

旬旬喘著氣一言不發,她心裏想,神啊,如果真有神靈的存在,她願意用折壽幾年來換他立刻消失在眼前。

可是鳥不生蛋的地方連移動信號都沒有,神的恩賜又怎麼會覆蓋到這裏。

“有骨氣,我更愛你了,但是你最好不要後悔。”池澄往後退了一步,作勢要當著旬旬的麵將錢夾扔下山去,然而誰也沒想到因為這連日下雨的緣故,山石上覆蓋的泥土有了鬆動,他站的位置本就很險,投擲的動作使全重心傾斜,腳在濕漉漉的草葉上一打滑,整片浮土在他腳下崩塌。

身後的灌木叢擋了一下,可是哪有承受得了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被他扣住手腕的旬旬根本沒有反應的餘地,隻覺得自己不由自主往前栽倒,然後身子猛然往下墜,一沉,兩眼一黑,伴隨著無數碎土地和樹枝墜落的聲音,她本能地用另一隻手去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就在萬念懼灰之際,下墜的勢頭忽然一頓,好像有什麼東西將她鉤住,緊接著被抓住的那隻手一鬆,等她穩住身體,隻聽見一聲悶響,周圍隻剩下自己倒懸在不上不下的半空中。

那一霎,旬旬隻覺得什麼都被抽空了。腦子是空的,仍然保持下垂姿勢的那隻手是空的,軀殼內某個角落也是如此。喊不出來,沒有眼淚,來不及驚恐,也不是悲傷,甚至感覺不到痛楚,隻有山風帶著冰屑呼嘯著洞穿而過。興許他是對的,她真的是一隻空心的稻草人,忽然之間最可惡的小醜都消失了,隻餘稻草人掛在荒野裏,張開手,懷抱終日空虛。

她抱住了一根碗口大的樹幹,這才發覺是背後的登山包掛住了枝梢,勉強逃過一劫。她在不間斷的碎石聲中,屏住呼吸艱難地調整自己的姿勢,總算在樹幹無法支撐之前,將原本的倒懸變為相對有利的正麵攀緣姿勢,驚出滿身的汗。

原來他們方才所站的平台邊緣確實是懸空的,但並非她想象中的萬丈深淵,垂直向下的高度大概隻有兩三米,然後山勢就緩了下來,呈現一個向下的坡度,同樣被無數茂密的植被所覆蓋,以至於旬旬看不清池澄究竟摔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