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覆舟水,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1 / 3)

青州。

北海郡,高密縣城南。

這是一塊頂尖的平原沃土,放目望去,能見地可達數十裏之遠!

但就是這麼一塊上好絕佳的土地,上麵卻並無一株糧食,甚至連野草閑花也不曾得見。

八月下旬正當秋,理應是碩果累累的豐收之季,但此地卻是一片光禿禿的,無比荒涼的滿目瘡痍。

方圓數十裏寸草不生,唯一可見的,便是曝露在外的屍骨……

無盡的屍骨!

顏色纖白到使人觸目驚心的屍骨!

而今日這片荒原上,來了三位不速之客。

為首一人,麵色邪異,身著暗紅色道袍,腰間佩著一柄紅色寶劍。通體暗紅的配色,使得本就麵向妖異的此人,看上去更顯詭異,正是一路從徐州趕過來的於吉。

在他身旁,左慈身著青色道袍,手握一杆浮塵,走起路來都輕飄飄的,是如此的仙風道骨,與旁邊的於吉呈現出劇烈的反差。

而左慈的身後,卻是一個二十五六歲,一身正經道士打扮的葛玄,身後背著兩柄寶劍。

麵對荒原上的無盡屍骸,於吉隻看了一眼,便冷哼一聲,繼續向前走去。

左慈麵露一絲不忍,搖頭歎息一聲。

而葛玄則是停下了腳步,滿臉不忍與疑惑道:“老師,此時正是八月秋高,水草豐茂之際,此地為何如此荒涼,而且還有如此多的……屍骸?”

聞言,於吉和左慈二人都停了腳步,扭頭望向葛玄。

左慈眼中滿是歎息,而於吉眼中,則是赤裸裸的嘲弄。

“左元放,虧你自詡道術有成,收的徒弟為何這般愚鈍?”

於吉撚著胡須,口中毫不留情說著嘲諷的話語。

左慈搖頭笑道:“道兄何必如何刻薄,我輩修道,雖求超脫世外,卻也不能不顧這萬丈紅塵。孝先天性至純,將來必然能道法自然,卻是沒有你說得這般不堪。”

葛玄聽了於吉的話,卻並不生氣,反而極為鄭重向於吉拱手一禮,認真問詢道:“還請前輩解惑。”

於吉冷笑道:“你以為這地上累累屍骨,生前何人?”

“這……”

聞言葛玄一愣,繼而聯想到這些日子臧霸攻伐青州黃巾,便開口道:“晚輩以為,這地上屍骨,乃是一眾黃巾賊子。”

其實葛玄並不想用‘賊’這個字來稱呼太平道的信徒,奈何黃巾為賊是天下的共識。再加上張角死後,這些所謂太平道的信徒也確實沒幹過什麼好事。

於吉卻毫不留情地駁斥道:“錯,大錯特錯!這地上屍骸,乃黎庶黔首,乃是萬千百姓,乃是青州蒼生,跟黃巾賊子有何關係!”

“這……”葛玄遲疑道,“晚輩不明白。”

旁邊左慈有些看不下去了,便歎息道:“癡兒……一見兵災之禍,百姓便要逃離,便得扔下田地,也就無所依存。人餓極了,連地上的野花野草也不會放過。等花草樹皮都被吃完了,人也就隻能吃自己……”

說著,左慈一指地上的骸骨,說道:“最後,也就剩下了這片荒原,和無盡的屍骨。”

聞言,葛玄渾身一震,整個人都愣住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

左慈的這短短幾句話,可以說是完美解答了葛玄心中的兩個疑惑,卻又無比殘酷,殘酷到葛玄無法接受的程度。

望著大受打擊的葛玄,左慈不知該用什麼言語來勸慰,便隻剩下了歎息。

自己這個徒弟,自幼跟隨自己修道,雖天資聰穎,但終究沒見識過紅塵的殘酷,一時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

但人生在世,總要學著接受這世間的美好與殘酷,高尚與卑劣,正義與邪惡。

那些鴻飛泥沼,種種善良罪惡,哪怕是世外之人也不得不麵對。

過程的確艱難了點,但這就是最真實的人間!

良久,葛玄才回過神來,眼角淚滴滑落的同時,目光中已不再有迷茫。

“老師,弟子想安葬這些屍骨,免得他們做個孤魂野鬼。”

葛玄對左慈說道,語氣雖然平淡,眼神卻無比堅定。

“愚不可及!”

左慈還沒說話,前方的於吉卻怒罵道:“這方圓數十裏皆是屍骸,怕是有十數萬之多,你要安葬到何時?”

葛玄笑了:“前輩教訓得是,但不如此,晚輩無法念頭通達。哪怕時間再長,也總有完結之日。”

這一刻,他的內心無比坦蕩,正如日中之陽一般,通體無暇。

望著無比執著的葛玄,饒是於吉也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搖頭道:“縱然你能安葬這些屍骨,卻還能安撫這天下所有的孤魂野鬼不成?

我等此來,乃是誅殺首惡。也唯有如此,才能徹底終結此番景象,你如此舍近求遠,終不得其解。”

不徹底解決青州作亂的黃巾,今日有這十多萬人死於非命,明日還會有別人一樣死於非命。葛玄如此做法,隻是徒勞無功而已。

關於這點,於吉看得很明白。

聞言,左慈倒是好奇道:“怎麼,於道友以為,劉玄德能徹底解決張角身後之事?”

“哼,人是你選的,如今卻來問我!”於吉沒好氣道,“不過某隻看事實,不問情由。這數月以來,某遊曆徐州各地,目光所到之處,自是與青州這滿地屍骸大相徑庭。倘若青州能歸了劉玄德,某也算了了一樁心事,自此歸於世外,不問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