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當然知道這些屍骨是屬於誰的,也明白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隻是心情難免低落。
走過這一片皚皚白骨,劉備還沒緩過來的時候,便又見到了如之前一模一樣的場景。
荒地,白骨,滿目瘡痍……
之後越往青州腹地走,就見到了越多的白骨,有些甚至上麵的腐肉還沒爛幹淨,幾隻烏鴉,鷂鷹盤旋其上,發出歡快的鳴叫聲。
人生前為萬物靈長,死後卻成了這些畜生的口中餐,倒是有種說不出的嘲諷。
到了此時,劉備總算徹底領悟了林朝之前吟誦的那首詩。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而此時的劉備,卻沒有像當年一樣,追著林朝詢問為什麼會這樣。
他隻是默默的看著,繼而默默流淚,最後一聲長歎,眼中卻滿是堅決之色。
趕緊結束青州的戰亂,讓百姓有安身之所!
一片沉寂中,林朝卻不合時宜的開口道:“玄德公可知,此等淒慘場景,乃何人之過?”
聞言,劉備沉默了。
誰人之過?
要說始作俑者,必然是張角。
若非他起兵叛亂,青州百姓又如何會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
可劉備心中明白,若真有活路,那些百姓又何必跟著張角叛亂。
若真能安居樂業,誰肯去過朝不保夕,腦袋係在褲腰帶上的日子?
螻蟻尚且偷生,為人何不惜命?
所以真正的罪魁禍首,乃是那些不知撫須民生,整日高高在上的官員世家,甚至是這天下的主宰,至高無上大漢天子!
隻是以劉備的立場,他隻能把罪責推到張角頭上。
麵對著眼前的白骨,劉備歎了口氣,幽幽道:“子初,你是聰明人,過往之事,又何必深究。縱使得知是何人所為,於眼下之事,又有何益處?
當務之急,乃是結束戰亂,妥善安置百姓。”
“玄德公高見,朝佩服!”林朝拱手道,“隻是若不深究其過,又如何避免其禍?他年有日,這天下難保不會重蹈覆轍,玄德公以為如何?”
聞言,劉備先是一愣,繼而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子初所言是也!
不肯直麵問題,就算這次僥幸解決了問題,以後這些問題還會再度重演。
一念及此,劉備忽然明白了林朝慫恿自己來青州的目的。
這哪是秋日遠遊,這分明是要給自己上一課。
眼下是躲不開了,所幸劉備也不想奪,當下便令典韋搬出桌案,揮手邀請林朝下馬入座,看他有何高論。
荒野上,屍骨旁,劉備與林朝坐而論道。
劉備先是對林朝拱手一禮,便開口說道:“子初,你之良苦用心,某已明白。有何高論,但請直言,某必從之。”
林朝笑了,這次倒是沒推讓,反而坦然受了劉備一禮。
因為今日他要教劉備一個大道理,一個大過天的道理!
“玄德公,今日青州之禍,自是反賊張角為始作俑者。”林朝開口笑道,“然百姓之苦由來由來已久,更似星星之火,咋看之下並不起眼,可一旦燎原,便不可挽救。”
林朝一指旁邊的屍骨,繼續說道:“百姓無辜,卻淪為孤魂野鬼。可那些坐看星星之火燎原的元凶巨惡,卻早被百姓吞咬撕碎,提前得到了報應。”
聞言,劉備冷哼一聲道:“為官一任,自當造福一方。此等蠹蟲,牧守一方而欺壓百姓,與禽獸何異。便是不死於動亂,某亦要將其趕盡殺絕!”
“玄德公息怒,群蠹固然可恨,但身死卻不能恕其咎。由他們引發的動亂,最終還是要活著的人來解決。”林朝笑道,“解決不是難事,難的是,今後如何杜絕此事。”
話說到這裏,終於引到了正題。
劉備極為鄭重的問道:“子初你為不世之才,想來必有高論。”
“高論談不上,不過卻有一番心得。”
“請子初教我!”
劉備又是一拱手道。
“朝以為,君子慮遠,見微知著,若等星火燎原時,則付之一炬,古今皆然。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林朝輕聲吟誦道:
“覆舟水,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
聽到最後一句時,劉備整個人都愣住了,身體微微顫抖著,額頭已有冷汗滴落。
周圍的風還在幽幽的吹著,
身旁的白骨依舊沉寂無聲,
而林朝的臉上,一直帶著若有所指的神情,目光中卻流露出悲天憫人的氣息。
麵對此情此景,劉備額頭上的冷汗卻越來越多,直至如雨一般滾落而下。
君臣二人就這麼對視著,良久無言。
半晌後,當劉備額頭上的冷汗幹了的時候,他才終於回過神來,站起來對著林朝一禮到底。
“子初今日之言,某必終生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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