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集【貳】
地鐵口附近的街道,一到時間就有攤販帶著包裹或者推了小車來擺地攤。這裏人來人往,什麼東西都賣得出去,所以也就賣什麼的都有,衣包首飾,煎餅果子,甚至活兔子。
周末的中午,肥胖臃腫的男人已經灰蒙蒙地坐在那裏了。每天他都是來得最早,都在老位置,自己帶個小板凳,鋪好布,擺好東西,也不叫賣,默默等著生意上門。
他人不起眼,又悄無聲息的,但東西五顏六色,擺得也漂亮,還是能吸引來路人的眼光。價格也定得實在,東西質量靠譜,做得久了,生意也算不壞。
男人坐了一會兒,賣出去兩件東西,街上人流漸多,攤位更是遍地開花,一天之中的熱鬧時段已經開始了。
“嘿,胖子。”
男人朝對方點點頭,少年就把大包往他邊上一放,開始擺東西。這少年是最近新來的,十八九歲的樣子,叫Phillip。
Phillip人長得又高又帥,滿身都是年輕人獨有的那種充滿活力的輕鬆隨意,隻穿個簡單的塗鴉T恤,套個帶帽外套,下身是膝蓋磨破的牛仔褲,略髒的球鞋,在人群裏就相當醒目,就總能引得來往的女性駐足,連帶旁邊的攤位生意也會變好。
“小P,你又要在胖子邊上擺啊。”
Phillip嘻嘻一笑:“在他邊上暖和呀,又擋風。”
大家稱Phillip為“小P”,這一帶擺攤的彼此混熟了,本名一般沒人提起,需要的不過是個稱呼。比如胖男人就是“胖子”,沒有比“胖子”更形象又順口的了,至於他究竟是什麼名字,沒人知道,也沒人介意。
胖子賣的是各式各樣的包,Phillip就賣些自己畫的T恤,上麵的圖案都濃墨重彩,很特別,有的實在是太過特別了,但居然也總能賣出去。人長得帥的優勢是很明顯的。
一下午Phillip就賣了幾十件T恤,大多是熟客,順帶讓胖子也多賣出去好幾樣東西。
生意大致告一段落,Phillip看了一下運動腰包裏多出來的那堆零錢,胖子還在認真地把每張錢都攤得平直,碼整齊。
“胖子,晚飯你要吃什麼?”
“我帶了便當……”
“放到現在已經冷掉了吧。”
“也還好……”
“不要這麼省,晚飯我請你好啦。我要海鮮鍋,想吃霜降牛肉和生蠔了……”
胖子看了看他:“那個貴的。”
“我下午賺的夠我們吃了,走吧走吧。一個人吃飯怪沒意思的。”
Phillip給人的感覺是個家境不錯的大男孩,擺攤隻是好玩,所以還不懂得衡量收支。花錢大手大腳,帶的貨多了些,就會大老遠的坐計程車來,把他們這些時常要靠背靠拽辛苦進貨的人氣得夠嗆。
也正是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無所謂作風,讓他一開始很惹人討厭。大家都為生計所累,卻要和這樣一個“玩玩而已”的小少爺為伍,辛苦了一天,再渴也連杯冰茶都舍不得買的時候,這家夥“咕咚咕咚”大喝鮮榨果汁的招搖模樣就成了公然的顯擺。
所以Phillip起初會遭遇排擠也是必然的,隻有胖子沒對他冷淡,他就跟胖子交起朋友來了。
其實胖子是有些遲鈍。他不會有強烈的負麵情緒,像是被磨光了。成天就那麼溫吞著,不會討厭誰,被占便宜他也沒什麼感覺。
天熱的季節裏常有些攤友熬不住,讓他幫忙守攤子,自己溜去乘涼,他也認真幫忙守著,等攤主回來的時候把期間賣出一兩件東西的零錢如數交過去,毫無怨言。
生活勞苦,大家未免有怨言,嘴碎起來就罵天罵地罵旁人出氣,看這個不順眼,看那個也討厭。隻有胖子最安靜,誰也沒聽他發過牢騷,更不知道他這種“有飯吃也就好了”的豁達是怎麼曆練出來的。
不管Phillip怎麼糾纏胖子去吃海鮮鍋,胖子隻搖頭拒絕:“賺錢不容易,你別亂花,省著點。”
Phillip喜歡糾纏胖子,但就從來也沒成功過。因為胖子是最不肯受人恩惠的,哪怕收到一點好處,他都會很緊張,一定要還回去,他很怕欠人東西。
晚上是生意最好的時段,大家紛紛使出攬客招數,附近的攤子又擺出甩賣的牌子,甩了半年了還在甩,也絲毫不臉紅。
擺攤的都有自己一套招攬和對付客人的生意經,隻有胖子是最口拙的。
他不叫賣也就算了,遇上難纏的客人,殺價殺得太狠,他也不擅長討價。
他隻會說:“這價我真不能賣。都不容易的,我還要帶個女兒呢。”
攤友們過後會取笑他:“你哪兒來的女兒啊。”
“興許是在什麼鄉下老家吧?”
這說法其實大概也隻是個對付顧客的口頭禪罷了,誰都知道胖子就隻有單身一個人。
胖子過的就是單身漢的儉樸的生活,但很仔細,東西總擺得整齊,收的零錢也是攤得平直,每天都堅持自己做飯帶過來,認真地貧困和孤獨著。
其實要說到對他有好感的異性,也不是沒有。
胖子是長得胖,但並不醜,眼角微微下垂,麵容很溫良,看著還是順眼的。為人老實本分,沒什麼脾氣,又可靠。
攤友裏有個女人就喜歡找他搭話。
女人是賣飾品的,有個女兒,丈夫是個爛賭鬼,隻有需要錢的時候才會回家露一下臉。她帶著孩子不容易,家裏沒有人幫忙照看,她擺攤也就會把小女兒帶過來。
小女孩長得很可愛,隻有四歲,紮了兩個辮子,羊羔的兩個小角似的,她和她母親一樣,對這個體型壯大的胖子有著好感,老往胖子背上爬。胖子不愛說話,但兜裏總藏著兩顆糖,給她一個小驚喜。
女人很賢惠,胖子溫柔又細心,對小孩又好,比那賭鬼強了不知多少,大家都覺得他們更登對,時常拿他們開玩笑。
這天小女孩吃完了找出來的糖,就大膽地伸手去戳胖子的肚子,軟綿綿的。
胖子被戳了兩下,有些慌張地護住自己的肚皮。
女人忙說:“貝貝別這麼沒禮貌。”
胖子低聲說:“沒事……”略微有點害羞,然後開始吃自己帶來的便當。
便當盒裏都很普通的菜,豆腐絲白菜梗子炒肉之類。小女孩張大眼睛望著,胖子也就撥開豆腐絲,挑出肉片給她吃。小女孩吃完了不肯走,還是扒著他的膝蓋,往上看。
女人也不好意思了:“你這孩子,又不是沒飯給你吃。”
胖子低頭把剩下的肉也都挑出來:“沒事,喜歡就多吃。”
女人笑著說:“隔家的飯香,就是這個理,她就愛吃你的。要不,方便的話你明天多做兩份,我照市價給你錢。”
第二天,胖子來的時候,就真的多帶了兩盒便當。隻是收錢的時候不太好意思,一直不肯要。
“你要是不收,我們就不好吃你的了,哪有白吃的理。”
最終胖子還是沒收錢,隻從女人的攤子上拿了一個現在小女生們都喜歡的滿鑽小熊掛件。
“你要這有什麼用啊?”
胖子把掛件放在腰包裏:“我女兒喜歡……”
每次聽他這麼說,大家都忍不住快要真以為他是有女兒的了。
但事實上,“女兒”隻可能是他的幻覺,大家覺得他可憐,也不忍心去戳穿他。
小女孩畢竟年紀小,不肯乖乖坐著吃飯,總要哄要勸,女人捧了飯盒追著她滿地跑,到最後還是得浪費一大半米飯。
胖子對著表示歉意的女人一個勁說“沒事沒事”,次日依舊帶了兩盒飯過來。
一盒給了女人,另一盒一打開,小女孩就“呀呀”地叫開了,滿是歡喜。
米飯做成小白兔的形狀,胡蘿卜做的眼睛和嘴巴,看上去很可愛,小女孩高高興興把它吃下去了。
“你真是有心,很會哄小孩子呀。”
被誇獎了,胖子就有些不好意思:“我女兒以前也這樣的。”
Phillip把臉湊過來,他喜歡粘著胖子,胖子的胳膊很好捏:“我也要吃,我午飯沒吃飽。”
胖子分了小半飯菜給他,隻是很家常的菜,材料也是市場上的便宜貨,但味道很不錯。
Phillip原本是湊熱鬧,菜汁可口又下飯,不知不覺就吃得幹淨,而後像是靈光一閃,說:“胖子,你有這手藝,不擺地攤,改做外賣也不錯啊。”
胖子被說得有些害羞了,低頭看著自己的攤子。
Phillip卻認真起來:“你真的不想做點別的嗎?擺攤總不能擺一輩子吧。你可以考慮做外賣啊,會比較有前途的。”
“怎麼做……”
“我可以跟你合夥。我來負責投資,做企劃,你管便當的質量就好。”
“別鬧了……”
“我說真的啦。我有錢哦,胖子。”
“好好看攤子吧,有客人。”
胖子沒有遠大誌向,像是已經過了做創業夢發財夢的階段,老老實實擺他的小攤,就是份很實在很值得下力氣的事業。
但Phillip每天都要慫恿他幾次,胖子不相信他,他就指天發誓,恨不得要把賬戶給胖子看,讓胖子知道他是有存款的。
Phillip這樣的帥男生,教唆起來是很有說服力的,他若去當騙子也會很有前途,一個勁纏得胖子都發暈。
終於胖子也隻得答應他,做了幾個樣品便當,讓他拿去試試。
Phillip拿著裝了沉甸甸便當盒的包裹,對著胖子笑嘻嘻的:“明天等我的好消息哦。”
然而第二天Phillip並沒有來,胖子幫他占著旁邊的攤位,到了晚上他還是沒出現,攤位就隻能給別人了,也略微有些擔心。
一輛賓利Arnage緩緩開過來,在這街上討生活的,每日都要對著車水馬龍,好車也見了不少,但那車開過來的時候,閑了就翻汽車雜誌過幹癮的幾個男人也忍不住盯著看了:“哇噻,我要能開開那車子就爽了。”
“做夢吧你。”
“喂,不會要停在這邊吧,這種人來這兒幹嗎呀,買地攤貨?”
車子果然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停了。車門打開,一個高大的男人下了車,往他們這邊望了一望,尋找什麼似的。
吵吵鬧鬧的幾個人都安靜下來,不自覺閉了嘴,不由自主就往那男人身上看。
隻有胖子低下頭,一聲不吭望著自己攤上的東西,小女孩還在他膝蓋上趴著,打瞌睡,女人以不驚動她的動作在給她紮辮子。其樂融融的畫麵。
男人一路在眾人的注目裏走來,在胖子麵前停下,居高臨下望著胖子弓著的肥厚的背。
“你是Phillip的朋友吧?”
胖子點點頭。即使不抬頭對視,也能感覺得到那充滿壓迫感的氣場。
“他腳扭傷了,這幾天養傷,不會再來。他讓我把這些交還給你,這是他的電話。”
胖子收下便條紙,還有那一張疊好的包裹皮。
“我代他謝謝你這些天來的照顧,”男人頓了頓,又遞過一張名片,“有需要可以聯絡我們。”
胖子接了名片,還是沒抬頭,視野裏那一雙裹在西裝褲裏的腿又大步走遠了。
任寧遠一回到家,樂婓就問:“舅舅,你把東西給他了嗎?”
“已經給了。”
“你可不要是隨便讓個人送去的啊,這樣顯得我太沒誠意,太不夠朋友了。”
任寧遠微笑道:“你放心,是我親自去的。”
“這還差不多。那他有沒有說什麼啊?”
“沒有。”
樂婓不甘心地:“一句都沒有?”
“是啊。”
樂婓很不高興:“胖子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想了一想又說,“唉,胖子一定以為我在耍他,所以生氣了。舅舅,你真不覺得胖子的飯做得好吃嗎?”
任寧遠微微皺眉:“再說吧。不是飯做得不錯就能開店。餐飲沒有獨到的口味、秘技,很難做得下去。你先把企劃書寫出來了再說。”
“明明就是小事……”
“開店是小事,但你若到時連小事也做不好,那就是大事。”
那人的廚藝是還不錯,但談不上精細,大概是因為太家常的緣故,味道讓人覺得熟悉而舒服,這是優點。
但投資不是這麼輕率的。雖然隻是一間小小的外賣店,虧損一百間都不算什麼。但樂婓還太年輕,成長的每一步都該踏實,“玩玩”太多就容易輕浮。
“而且,你也該玩夠了,回去好好上你的學。”
這外甥考上名校卻不去讀,正事不愛做,不正經的倒是經營得有聲有色。賽車,玩音樂,還去當過頗成功的狗仔。
剛剛繞地球玩了小半圈,說是要尋找自己的生活方向,現在又跑出去流浪,前些天才剛被抓回來。現在的年輕人都心思敏感又奇特,他們想的,已經不是做父母的能控製的了。
樂婓還在嘟噥:“你給了他電話吧?怎麼一個也不打來呢?胖子真是一點義氣也沒有啊,還說是朋友呢。”
“是你自己一廂情願了吧。連名字也叫不出來,有這樣的朋友嗎?”
“知道他叫胖子不就好了,他們也都隻叫我‘小P’啊。”
任寧遠不以為然:“我今天去,他連頭都沒抬起來過,和人交談,最起碼的禮貌也沒有,這樣的人對你也不會有什麼誠意。”
“他是比較悶,”樂婓還在辯解,“但他跟我關係真的不錯啦,他在那裏人緣也很好,有個女人還很喜歡他呢。”
任寧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喂,不要歧視胖的吧。胖子瘦下來不會難看的,現在這樣最起碼合眼緣。舅舅你的口味也不見得多高級啊,胖子瘦了,說不定不比你床頭那個差呢。”
任寧遠的臉色驀然沉下來,過了一會兒才說:“去吃飯吧。”
“你別亂說話,”黎若回過頭教訓兒子,“那是你舅舅去世的朋友。”
樂婓知錯地縮了肩膀:“對不起。”
曲珂也下樓來,為了打破尷尬,樂婓就招呼她:“小珂,來幫忙嚐個便當,我朋友做的。我想跟他開外賣店,需要你寶貴的一票哦。”
多餘的便當用微波爐熱過,曲珂打開蓋子,就“啊”了一聲,望了一會兒才說:“也有人,會這樣做飯啊。”
胖子做的便當樣品有很多組,這個是給小孩子吃的營養便當,放了很多好看的胡蘿卜菠菜丸子,米飯是熊貓的臉,
“好懷念……”
“你也吃過這樣的便當哦?”
“我上小學的時候,我爸爸常這樣做給我吃。”
“那現在呢?”
曲珂看了一下任寧遠,男人麵無表情地沉默著,她又看向眼前的便當:“他去世了。”
樂婓陷入了疊加的尷尬:“抱歉啊……”
任寧遠突然問:“小斐,你朋友是什麼時候開始在那裏擺攤的?”
“這我也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他已經擺了蠻久吧。”
“他多大年紀了?是哪裏人?”
“呃,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麼?”
樂婓有些莫名:“胖子又不愛說話,我能知道多少呀。怎麼了?”
任寧遠想了一想,搖搖頭:“沒什麼。”
具體也說不出來,隻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略微覺得不安穩。
任寧遠第二天出門辦事的時候,順路又去了一趟那條街,而那個胖子卻已經不在那裏擺攤了,詢問臨近的攤販,對方回答:“好像是生病了吧?昨天下雨他沒收攤,今天就不來了。”
“你知道他是住哪裏嗎?”
“這我也不清楚。找他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任寧遠頓了頓,“謝謝。”
想來那是一家三口,而他想著的那個人,就算真的從土裏活過來,也是孤孤單單的。
這事情任寧遠很快就忘了,新的娛樂城開業,前七十二個小時不眠不休,門庭若市,要應酬的人太多,大家都難免忙碌到十分。
當然,前來捧場的權貴越多,也就說明他站得越高。做的這種生意,他的人脈已經夠他輕而易舉得到所有想要的東西。
樓下喧喧嚷嚷,任寧遠站在高層的房間裏,透過落地玻璃看著這城市。底下的行人隻猶如螞蟻。他在這淩駕一切的感覺裏,卻總覺得缺了東西。隱約好像又聽到那個人在喊他,仰慕的,信賴的——“老大。”
任寧遠摸索著,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其實已經一年了,早就該接受了,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何況那個男人在世的時候,甚至也從來都不是他的什麼人。
他沒有立場悲痛得過久。因此他看起來還是一如既往地鎮定,一派如常。
是的,那個人是什麼都算不上,實在是太渺小了。和他比起來,也許隻有一顆螺絲那麼大。
但是他心口的零件鬆了。
他還是能運轉,隻是再也不安穩,少了那顆螺絲,胸口永遠有噪音。在漫長的時間裏,漸漸快要散了似的,連站也站不住。
“任先生,下麵還等著您……”
任寧遠背對著來人擺了擺手。
幾分鍾以後他站起來,整了一下衣服,臉上已經是慣有的平靜:“讓他們把酒準備好。”
今晚,任寧遠狀態不是很好,稍微喝多了就不舒服,葉修拓陪他出去換換空氣。車子開了一段,靠在椅背上的任寧遠猛然直起身來:“停車。”
車子迅速刹住,任寧遠用力開了車門:“我剛才看到他了。”
葉修拓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抓住他胳膊:“寧遠,你別這樣,曲同秋早就已經死了。”
在那男人葬禮後的第一個月裏,任寧遠經常會這樣,他不相信那男人死了,在他眼裏,來往的行人中似乎總有那個人的影子。的確,清瘦的男人路上太多了,哪個看著都似曾相識。
任寧遠固執地:“不,我真的看見他了。”
然而車外什麼也沒有,旁邊的便利商店都快要打烊了,這深夜時分,街頭來往的行人並不包括那種居家的中年男人。
車子停了一陣,終究開走了。
胖子從便利店裏出來,手裏拿了袋關東煮。便利店要打烊,賣不完的關東煮都會處理掉,賠賠笑臉就容易討得來。
他換了一個地方擺攤,做這一行,一天不開工就一天沒收入,之前歇了幾天,已經是極限了。他不會嘴甜舌滑地招攬生意,能賺些錢全是因為他比其他人更勤快,更能熬。像這樣冬天的晚上,沒什麼生意大家就忍不住回去鑽被窩了,街上沒幾個人,就隻剩他還能在那裏耐心地坐著。
人人都想回家的時候,隻有他還能守得住,多賣一件是一件,他靠這加倍的耐性和堅持來維持生計。
今晚特別冷,擺攤的人不多,顧客也少,胖子吃了些煮過頭的丸子充饑,又坐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賣出去一樣東西,連停下來看的都沒有。
終於有個人朝他這裏走過來了,胖子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攤子,視野裏那雙腿緩緩走近,最後在他眼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