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夫人被丫鬟領進了門,眼角往旁一挑,正瞥見恭敬站在桌邊的顧雙華,一張笑臉漸漸冷了下來,朝她揮了揮手道:“我和蕭兒有事要談,你先出去吧。”
顧雙華可是求之不得,忙點頭就往外走,隻是可惜大哥說要為她寫字,今日是等不到了。
可還沒邁動兩步,卻聽見哥哥對母親道:“家裏的事,沒什麼是雙華不該知道的,讓她留下來。”
鄒夫人的臉色不太好看,手搭著膝蓋往下一坐,扭頭不冷不熱道:“左右和你無關的事,你想留就留著吧。”
顧雙華心說我也不想留著啊,偷瞄了眼態度堅決的哥哥,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顧遠蕭走到她身邊,小聲道:“你先坐著,待會兒我給你寫字。”
他的聲音醇厚有力,仿佛冬日裏燃起融融的炭火,令顧雙華莫名感到安心,願意交托全然信任。於是乖乖依他說的坐了下來,裝作沒看見嫡母嫌棄的表情,低頭玩著腰間垂下的吊穗。
鄒氏見她毫無眼力介兒,兒子偏又為她撐腰,莫名有些胸悶,可想起今日的正事,便又換了張笑臉,道:“我來,是為了明日的賞花宴的事。聽說咱們侯府也在邀請之列,你可一定要記得把雙娥帶去,再留心介紹些受皇帝器重的世家子弟,給她牽牽紅線。她今年都十七了,你這個做哥哥的,可不能不上心啊。”
顧遠蕭一愣,隨後才想起還有這事。
因為馮皇後最愛花藝,上個月有使臣進宮,特意給她送來了幾株珍稀花種。據說這花種很難養活,皇後讓人在宮裏悉心栽培一個月,結果花開的枝繁葉茂,十分喜人。
皇後覺得這是大越吉兆,便決定辦一場賞花宴,京城有名望的侯爵和世家子弟都在邀請之列,定下明日在雍和宮煮酒設宴,憑水賞花。
這種宴會對顧遠蕭來說十分無聊,但是對常在閨房裏的小姐們,卻是難得的好機會,隻有借著這樣的場麵,才能結識能和她們匹配的名門公子,或是適齡的皇親貴胄。
而年輕英俊又手握重權的長寧侯顧遠蕭,自然就是都眾人盯著的絕佳獵物。是以他去過幾次就覺得厭煩,但明日的賞花宴,帝後和長樂公主都會到場,自己自然沒有不去的道理。
耳邊母親還在不斷絮叨,怪他這個大哥成日在宮裏走動,也不知道給自己妹妹張羅張羅,顧遠蕭聽得有些頭疼,忽地想起一直盤桓在心中的一件事。
那一邊,顧雙華聽得有點犯困,正偷偷打了個嗬欠,突然聽見大哥開口道:“雙娥想要怎樣的夫婿,她自己可以為自己做主,無需我們來插手。至於明日的花宴,讓雙華也一起去罷。”
“哈!”鄒氏沒忍住喊出了聲,顧雙華一個嗬欠打了一半,被驚得忘了閉嘴,然後見那兩人都朝她瞅過來,忙捂住嘴,隻留一雙驚魂未定的眸子。
顧遠蕭偏頭笑了笑,又道:“陛下和我說過,長寧侯府未婚配的子女都可去赴宴,雙華也是侯府的小姐,自然可以一起去。”
鄒氏滿臉的不痛快,差點就要說出口:人家邀請的是永寧侯府正經嫡出的小姐,她一個出身不明的小姐,哪來的資格!
但她還記得,兒子最討厭被當眾貶低這個妹妹的出身。顧遠蕭如今是長寧侯府唯一的仰仗,因他被陛下倚重信任,侯府這些年的聲望比老侯爺在世時更加鼎盛。
自己雖然是他的娘親,多少也得顧忌些,不想惹得兒子不快。
於是她狠狠瞪了顧雙華一眼,嘀咕著道:“上次的禍事還沒徹底平息呢,據說王公子為提親未成的事大病一場,尚書府如今和我們侯府交惡,可都是因著她的原因,若再帶著她招搖過市,還不知會不會招來其他的麻煩。”
顧雙華猛地點頭,難得和嫡母站在一處。她不想去,真的一點兒也不想去!
既然這賞花宴是世家子雲集的盛會,她若是去了,少不了會碰到什麼王公子、鄭公子,或者其他的……亂七八糟不知名姓的公子,再加上身上不知從何而來的媚香……肯定是能躲則躲,千萬別再招惹上什麼麻煩了!
這時,她聽見顧遠蕭冷哼一聲,道:“母親這話說的可不對,王家的婚事我們並未應承,那王任中要死要活也好,和妹妹有什麼關係。”又轉向顧雙華道:“你明日就坐侯府的馬車去,我一早進宮,會隨陛下和皇後娘娘一起到雍和園。”他頓了頓,語氣放柔道:“你記得,不管什麼事,都會有大哥在。”
顧雙華抬頭,對上哥哥那雙溫柔又深沉的眼,不知怎麼的,如同被蠱惑般點頭“嗯”了一聲。
見兒子已經將事情都安排妥當,便再無回轉餘地,鄒氏也不好再說什麼,可她實在想不明白,這一年多來,明明兒子已經無暇分心後宅之事,甚至幾次以公事為由留在宮裏,並不怎麼回府。
偶爾在家裏吃頓飯,她瞧著對顧雙華也十分冷淡,怎麼如今,又突然維護起她來了。
鄒夫人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隻得捏著帕子長歎口氣: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該怎麼說服女兒放下芥蒂,願意跟這個曾搶光她風頭的妹妹一同乘馬車去赴宴才是。
第二日,一輛翠蓋珠纓的馬車從侯府駛出,馬蹄聲迭迭,震得頂上角鈴“叮咚”作響,可和這些熱鬧比起來,馬車內卻是靜靜悄悄,聽不見半點聲響。
兩位主子不說話,二小姐的丫鬟夏荷和三小姐的丫鬟東珠就這麼麵麵相覷,沉默地在車內點上熏香。
最後還是八麵玲瓏的東珠先開口,拿帕子給顧雙華扇著風道:“今日可真是有點悶,瞧三小姐的臉都熱紅了。”眼珠轉了轉,又給顧雙娥遞過去一碟葡萄道:“這葡萄是今日剛送來的,說是格外清甜水潤,東珠記得,二小姐平日裏最愛吃這個了呢。”
顧雙娥輕抬起眼皮,伸手這麼一推,手腕上的翡翠玉鐲仿佛嬌豔欲滴的碧珠,在凝脂般的肌膚上輕輕滑過。
她今日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打扮,身上的穿戴能買下郊外一整座莊子。光這隻玉鐲就足以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用度。
據說這樣成色的鐲子世間隻有兩隻,一隻留在皇後宮裏,另一隻被當作賞賜賞給了老侯爺,當年她向父親求了好久,才終於在十五歲生辰時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