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西廂房。
初冬已至,日間飄飄灑灑的下了半晌的小雪,讓天氣又冷了幾分,簡直要滴水成冰。
而此刻的房間內卻連一個炭盆都沒有,冷的讓人的心都能凍上。
韶凝獨自坐在窗台邊,身上是一貫精致的衣裙,卻絲毫抵禦不了嚴寒,而她卻恍若未覺身體的僵冷,隻靜靜的盯著早已經從外麵被封上的,一絲光亮都透不進來的窗戶。
這是第三天了,她身邊連一根蠟燭都沒有,無邊的黑暗將她淹沒,她的指甲刺入了掌心,鮮豔的血液在暗夜中無聲的滴在地上……
共患難易,共富貴難,她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記憶裏,自己資助那人趕考,那人白皙俊逸的臉上掛著深情的笑容,握著她的手執在他的唇角,低聲細語裏說不盡的纏綿悱惻,“韶凝,我定不負你。”
而在考中之後,他以為自己會直上青雲,可惜他不通人情世故還自以為是,最終得罪了權貴,最終隻能靠著她的多年積蓄和人脈,砸出一條通天大道。
礙於她的恩情,他隻能替她贖身,並與她結為夫婦,兩個人的故事,也算是一時佳話。
而隻有她知道,那時他就已經露出了幾分對她的不喜,畢竟他是朝廷命官,而她卻是青樓中的一代花魁……這京中的大員,有幾個未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當時的甜言蜜語有多好聽,現在的苦果就有多毒!
她也承認自己識人不清,可是,這世道,對女人,尤其是對她這樣的女人,要求太苛刻,沒這個男人,她連自贖都不能,太多的利益糾葛和巧取豪奪圍繞在她身邊,即使她有一顆玲瓏心,也難以自保,而有這個男人,她至少自由了一段時間……
反正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誰又對誰有真心?她已經盡力,隻不過還是棋差一招而已,所以她的表情卻沒有一絲的痛苦,眼神也十分平靜,隻有唇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
算算那邊,也該動手了吧?罷了,不過一條命而已。
正想著,被釘死的廂房門外,傳來了叮叮咣咣的拆卸聲音,韶凝唇角的笑越發的諷刺,這男人,連她都猜得透,卻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早晚會得遇伯樂,平步青雲。
也該讓他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
門終於被打開了,發出刺耳的“吱嘎”聲,一個婆子提著燈籠走進來,韶凝許久未見光亮,被這光芒刺了下眼睛,卻絲毫不動聲色,隻伸手撫了撫自己依舊光潔的發鬢,拍打了下衣裙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借機緩和了一下凍僵的身體,才抬頭看向那婆子,緩緩的站起身來,“走吧。”
聲音冷的好像珠玉敲擊,讓那粗壯的婆子無端的打了個冷顫,雖然知道夫人絕對活不過今天,但是看向夫人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還是叫她覺得可怕。
韶凝搶先一步走在前麵,這京城寸土寸金,所以這宅子隻是二進的院子而已,不過她一向愛享受,從不虧待自己,因此院子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在初雪與月光的映襯下,頗有幾分美輪美奐的出塵。
婆子亦步亦趨的跟在韶凝身後,不像押著她去送死,反而好像陪著她在花前月下的賞景。
馮文南看著嫋嫋婷婷的走過來的韶凝,隻覺得心中怒氣翻滾,自己是朝廷重臣,可是在這女人麵前,似乎永遠的低她一等,不就是用了她幾個臭錢!
而此刻這女人死到臨頭,還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不管什麼時候,她永遠是那樣的光鮮靚麗,似乎永遠都不會露出狼狽的表情,對比之下好像他是一個跳梁小醜一般,這讓他怒不可遏,“韶凝,你這□□,死到臨頭還這樣的囂張。”
韶凝抬起光潔如玉的臉龐,“馮文南,你已經夠惡心的了,別再開口汙穢了這當下的美景。”
馮文南一口氣憋在嗓子裏,差點上不來氣。
他一直不明白怎麼會有韶凝這樣的女人,有著一副如此明豔,讓人傾倒的麵孔,說出的話,卻總好像帶著毒一般。
尤其是今日為了處置韶凝,家裏的下人都在旁邊看著,被她這樣一說,他的麵子簡直被踩到了腳底下!
走到今天這步,都要怪韶凝自己……他也曾經想過好好對待她,和她恩愛一生白頭到老,隻要她能對他溫柔似水,小意殷勤,像別的女人一樣,看向他的目光裏帶著崇拜與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