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撐上了窗台的墨書遠聞此,身子不由有著刹那的僵硬。
他應聲回頭,便見墨書昀擎著隻素紗燭燈杵在門邊,麵上似乎還帶著些掩不去的驚詫之色。
墨書遠見狀不禁腦仁微痛,他定了定神,繼而長長吐息一口,扯下麵巾, 回身端上了滿麵的笑。
“三哥好眼力,”一身墨色的青年假意大笑,隨即眉目半掩,上前兩步,麵上懸著的笑意分毫不變,“小弟我都打扮成這個樣子了,竟還是被你一眼認了出來。”
“對了, 三哥,這都夜近三更了,你怎的還沒就寢?”
“這不是這兩日被父皇那道禁足令給憋的久了,心下煩悶睡不著嘛。”墨書昀笑笑,順勢將手中燈台擱在了門邊的小木案上,“便想著來書房透口氣,順帶尋兩部話本子解個悶兒。”
“至說我為何能一眼認得出來你……哈哈,五弟,你我是自小一同長大的親兄弟,為兄自然對你的身高體態熟識萬分。”
“莫說今夜你隻不過是換了這一身的黑,便是明日你易了容、裝成那街邊叫賣的小攤販,為兄也能一下子認出你來。”
“說來,五弟,眼下父皇的禁足令不是還沒收嗎?你怎還跑到我這裏來了。”青年垂眸,就手關上了書房的木門。
其實他跟墨書遠說謊了,他不是趕著跑上來透氣的。
他是入夜後就一直無由來的煩躁心慌,幹脆便不曾回屋就寢, 轉而跑去府中偏僻處, 在樹下尋了塊枯草厚實些的草地,傻愣愣在地上躺了小半個時辰。
這一躺,便恰瞄見了他那翻牆而入、直衝著他書房走去的五弟。
那翻進府中的人大抵是心中太過急切,一時竟沒瞅見被那常綠老鬆遮掩去了大半個身子、仄歪歪癱在地上的他。
——今夜的星光太過明朗,明朗到隻那麼一眼,就讓他看清了墨書遠的身形,和那被他揣在懷中、隱約現出三兩處棱角的錦盒輪廓。
他與墨書遠是自小便呆在一處長大的親兄弟,他的身形與體態早就被他深深鐫入了腦海。
是以,即便他穿著那一身的夜行衣裝,即便他將自己打扮得好似是那梁上的飛賊,他仍舊是一眼便認出了他來。
於是那一瞬,他的心髒像是無端墜入了深海,那般滿帶窒息的壓迫感險些令他當場溺斃。
他本想張嘴喚住他那大步疾馳而去的弟弟,孰料那嗓子卻先一步啞得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在原地仰躺了半晌,到底沉默著起身,靜靜踏上了那條通往書房的路——
他清楚,這便是他命定的結局。
墨書昀不著痕跡地抬眸掃了眼桌案後的書架,上了大漆的木塊在星月之下泛著柔和而零散的光。
他看著那書架,似是能透過它瞅見其後掩著的那重暗格。
他知道那格中定然被人塞下了無數書信, 說不定還有枚匠人們精心仿製出來的金紐玉印, 並上隻小小的、自北疆而來的岫玉小墜。
青年半垂著的眼睫不住地發了抖,滿腹的絕望中又不受控地藏著點微弱而幾不可察的希冀, 他竭力拉扯著想要下垂的唇角,緩緩踱了步,最終於書房中央站定。
“五弟,你這是……偷著跑出來的嗎?”墨書昀故作輕鬆地彎了眼,墨書遠聞言則佯裝赧然地點了點頭:“對呀,偷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