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兒笑得眼裏都帶了淚:“你還真的知道啊,那嫁給了別人,我就再也不能這樣陪著你了,你又知道嗎?”
寧瑾宸一愣,手裏的念珠僵硬了許久,又開始慢慢動起來:“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的,還好我沒有耽誤你。”
還好我沒有耽誤你。
錢兒笑得彎下腰,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佛說什麼來著?”
寧瑾宸重新閉上眼,輕聲道:“佛說:唯心,隨心,忘我。”
“那你為什麼不聽佛的話?”錢兒擦幹眼淚,仰頭看著他道:“你不是最喜歡佛了嗎?”
“如何沒聽?”寧瑾宸微笑:“佛祖說的這些,我都記在心裏,並且按之而行。”
錢兒咯咯笑了兩聲,笑得比哭還難看:“你來跟著我念。”
“嗯?”寧瑾宸睜眼。
“佛說。”她深吸一口氣,直起腰來看著他。
“…佛說。”他跟著念。
“唯心。”她朝他的方向跨了一步。
“…唯心。”
“隨心。”她又跨了一步。
“…隨心。”
“愛我。”第三步,她跨到他麵前來,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愛…”寧瑾宸皺眉:“最後兩字,當是忘我。”
“我不管,愛我!”嚴省錢死死地盯著他:“我聽你念了六年的佛說,怎麼可能會錯。”
寧瑾宸一震,心裏有些不明的情緒翻動,最後卻隻是鎮定地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錢兒很想自己有出息一點,別總是對著他哭,但是卻總是忍不住,在他麵前哭得天昏地暗:“你這個傻和尚,念了這麼久的佛說,卻從來不懂佛在說什麼。讓你按照自己的心來,就你自己的心最重要,你卻還是看重你的佛!”
寧瑾宸抿唇,心想這應該就是他的大劫了吧,渡過去了,也就好了。
“再過兩天,花轎就要來了。”錢兒紅著眼睛道:“我不想嫁!”
“已成婚約,怎能不嫁?”他站起身來,拂開身上的落葉,轉身要走。
“婚約非我所願,你若是願意帶我走,那我就不嫁。”錢兒眼神灼灼地看著他的後背:“哪怕以後你要念一輩子的佛,我也跟著你,陪你念一輩子的佛!”
荒唐。
人世間的情感,都是這樣荒唐的嗎?寧瑾宸笑了笑,算算時辰,該趕去侯府了。
侯府夫人重病,寧鈺軒坐在床邊焦急不已。床上的季曼睜著眼睛,眼淚一直往下流:“要碎了…”
“什麼東西要碎了?”寧鈺軒心疼地拉著她的手:“不管是什麼,我都讓人拿去修,沒有什麼東西修不好的。”
“夢……”季曼眼淚越來越多,哭得好難過:“夢要怎麼修?”
陌玉侯愕然,寧瑾宸匆匆進去,將一直備著的還魂藥給季曼喂了下去。
季曼睜眼看了他一會兒,又閉眼慢慢睡過去了。
“你給她吃的是什麼?”陌玉侯沉著臉問。
“娘親的魂魄被另一處的東西拉扯著,吃了這個便無礙了。”寧瑾宸道:“我下山來,也就是為了報答父母恩德,救她這一命。”
寧鈺軒愣了好一會兒,一探季曼的呼吸,一切都正常,這才放下心來。
在侯府照顧三天,寧瑾宸也沉思了三天,三天之後,他就該回山上了。
錢兒已經許了好人家,這紅塵俗事,終究不是他該來攙和的。
選了一個黃昏的時辰離開侯府,他沒告訴任何人,隻留了信給父母親啟。此一去若是成仙,他也會繼續庇佑自己的家人。
也許,還可以庇佑她。
走在街上的時候,有迎親的花轎吹吹打打而來,從他的旁邊經過,一路往街的另一頭去了。寧瑾宸停下來看了看,沒有什麼表情,轉身又走了。
花轎之上,錢兒蓋著蓋頭,想起多年以前的樹上。
“這是在做什麼?”他問。
“這就是娶親啊。”她答:“就是把你喜歡的人給娶回家去,用大紅的轎子抬。”
等了六年她的心都沒死,卻在這三天裏,化為了灰燼。他始終不會來,就像她始終送不出去的梅花簪子,沒個結果。
根骨奇佳的少年回去了山上,剃了度。虛無和尚高興得抱著他大腿直哭:“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他推開老和尚,安靜地繼續念經,手邊,隻是多了一支梅花簪。
寧瑾宸不再叫寧瑾宸,他叫佛說,一本佛經的名字,拿來做了法號。
“佛說:唯心,隨心…”
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