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與鏽》屬於“心理派”,有“私小說”的氣質,注重寫女性微妙的、帶著點兒神經質的內心世界,甚至它刻意渲染的物質標簽,都無不在昭示女性的某一種天性;而《刑警的故事》是“行動派”,有現實主義小說的氣質,注重寫刑警這個特殊群體的日常狀態。前者是“向內轉”的,內心風暴掩蓋了社會寬度;而後者是“外向”的,體製的複雜性和人性的複雜性等種種社會容量壓製住了人物內心世界的豐富。出版者把這兩部小說放在一起集結成冊,恰好體現了作家作品集出版的核心要素:全麵呈現一個作家的創作素質。在中國文壇,既能寫自己又能寫別人、既能深入內心又能觸及社會的多麵手作家還是太少了。

當然,事情還會有另外一麵。本雅明在《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中說:“對於一切創造性而言,最具本質意義的是獨特的個人風格。”當我試圖將《鑽石與鏽》的風格概括為紫金風格的時候,我又看到了《刑警的故事》,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風格。到底哪一種是紫金應該堅持下去、探索下去的路呢?或許,在深入內心幽暗的時候能夠兼顧人性多元,在書寫社會複雜的時候能夠兼顧內心豐富,是最理想的狀態。而要臻於理想,唯有不斷地寫。還是那句話,創作數量積累的過程也一定是自我尋找的過程。

當然,這或許也是紫金的困惑所在。起點如此之高,或許就難以保證產量。其實從日常接觸中也能感覺到,紫金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因為她的悟性、她的敏感,因為她對寫作純潔性的捍衛以及她對有質量、有純度的文學寫作的堅持,當然也因為世俗意義上她作為女人的“好運氣”,她有時候近乎自我苛責和自我折磨。

而頑強自我約束的生命總是會犧牲掉一些附著在生命之外的東西,比如“著名作家”的頭銜,比如獲得某某獎項的榮耀,比如獲得某某圈子的追捧,等等。而這些東西往往很能迷惑人,也很唬人。被它們迷惑的,變成了它們的奴隸;而靠它們唬人的,禁不住時間哪怕一丁點兒的敲打。

紫金的文學之路會怎麼樣呢?我沒跟她交流過。以我對她不太深入的了解,“麵對寫作,背對文壇”或許還會是她毫不猶豫的選擇。在這樣的選擇中,她或許會在持續的自我折磨中打磨出一個大作品。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她需要不斷地抗拒來自溫潤的小日子和褪不盡的小女人天性那充滿魔性的耳邊低語:寫作太苦,去享受生活吧。

作為編輯和讀者,我期待不被低語俘獲的紫金。

是為序。順便說一句,盡管從業多年,評論文字也不少了,但為作家的書作序還是第一次。對紫金的了解或許還遠未到能作序的程度,但讀她的作品,的確感受到了她調動生活和感覺的寫作潛力。這潛力,足夠支撐她走得更遠。

(作者係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室主任、文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