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3 / 3)

“沒有!”卓然悶悶地說著,徑直往屋裏走。

母親跟進來,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濕漉漉的雙手,一邊問:“卓然,是不是你的工地出了什麼事了?”

“沒有!”卓然蹙起眉頭說:“你就別多想了!”

母親走到櫃子前,打開櫃門,拿出一張活期存折說:“卓然,你有事別瞞我。我知道,這世上沒有鐵打的富貴。喏,這是你這幾年給我的錢,我一分都沒花。你拿去吧,看看能不能幫到你!”

“媽!”卓然感覺心頭被什麼撞了一下,濕潤潤地熱了起來,那一刻,他感覺到了來自親情的溫暖,那感覺是那麼的強烈,讓他震撼,可嘴上仍說:“給你的,就是讓你花的,你幹嘛不花呢?”

母親笑了,一張多皺的臉,像朵綻放的菊花,說:“我身子硬硬朗朗的,自己種地的錢就已經夠花的了,幹嘛要花你的錢呢。”

卓然將那張存折重新放到櫃子裏,說:“媽,給你的就是讓你花銷的。以後別那麼辛苦,兒子能養你的。”

劉菊香笑了,說:“好好,我知道了。不過,兒子,我告訴你,錢不重要,隻要你好好的,我這心裏就舒坦。”

卓然微笑著,望著母親說:“媽,你別擔心我,我挺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剛剛可是嚇我一跳,我豬還沒喂飽呢!”說著,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卓然望著母親的背影,心裏湧出說不出的苦澀與失意。可是,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即使說出來,母親也不能幫助自己,隻是給母親徒增煩惱而已。況且,以卓然的個性,他也不願意這麼做。

老鷹頂。

卓然一個人躺在巨大的岩石上,嘴裏銜著一枚苦艾,眼神靜靜地凝望著天空那一抹抹在疾風下,快速飛走的流雲。艾葉的味道,讓他滿嘴滿鼻都充溢著一股苦苦的氣味。然而,他卻渾然不覺,就那麼呆呆地望著流雲,呆呆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他不能忘記,就是在這裏,他與羽芬共同度過一宵,那及其浪漫繾綣溫柔的一宵,讓他天真地以為,這輩子,羽芬都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了。

其實,仔細想想,那晚在新房裏,兩個人纏綿相擁的時刻,羽芬就已經做了要離開的決定了。那會兒,她一直都在追問:“卓然,你說,我們還會有快樂,還會有甜蜜嗎?”然後,她流著淚,在他的耳畔輾轉呼喚:“卓然,我愛你!真的,真的好愛你!”

“卓然,我不能沒有你,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的!”

可是,最終,她還是離開了自己。羽芬,羽芬,你的心裏到底背負了多麼沉重的負擔,才能讓你最終違背自己的諾言,選擇逃離呢?

這都是我的錯,隻是以自我為中心,沒有用心去體會你心裏的感受。你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怎麼能承受那麼慘烈的畫麵呢?

羽芬,是我的自私,過分,才迫使你離開的!羽芬,你告訴我,要我怎樣做,你才會重新回到我的身邊呢?你說沒有我你會活不下去,可你不知道,沒有你我也同樣無法活下去的。羽芬,羽芬,你這樣一個善良的人,怎麼對我就要這麼狠心呢?

卓然在心底裏反複念著羽芬的名字,眼淚不知不覺,順著眼角緩緩地流下……直到堅硬的冷風,悄悄侵襲了他的身體,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這才驚覺,天色已晚,深秋裏一抹黯淡的晚霞,就平鋪在西方的地平線上。

卓然抱緊雙肩,轉頭向山下走去。走在半路,他又去了爺爺跟父親的墳塋,在他們的墓碑前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爺爺跟父親的墳墓墓門已拱,上麵荒草萋萋。卓然望著墓碑上先人的名字,一些往事浮上心頭。想當年,爺爺因了幼年的自己,隨口吟誦的兩句詩歌,就斷定自己就是方家那個光宗耀祖的人,特地花了高價錢,請看相師給自己取了方卓然這個名字。現在,自己這個樣子算是光宗耀祖了嗎?手裏有幾個錢,就算是光宗耀祖了嗎?為什麼自己沒有一點點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快慰感覺呢?

現在回望這七八年的光陰,自己反而覺得每一個步履,每一個足跡,無論偶然,還是必然,似乎都是命運安排好的。比如與李斌的相遇相識,簡直就是命運的刻意安排。如果沒有李斌,自己不會那麼輕易地就將宋氏父子的公司扳倒,或許自己的生活將是另外一副模樣吧?此刻,他就有一種真切的感覺,命運之神就站在自己的身邊,時時刻刻、分分秒秒把握、左右著自己生命的走向。

人是有命運的,人是掙脫不了命運掌控的。他這樣想著,心裏那股子不服輸的倔強勁兒又湧了上來。忽地一下站起身,對著爺爺的墓碑,發誓般地大叫:“不,爺爺,我不信命,我也不相信緣分。我愛羽芬,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把幸福,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裏。”

說完,他轉身,大步流星地下山去了。

卓然回到家裏,母親已經做好了飯,在等著他了。可卓然覺得自己一點胃口都沒有。而且,心裏也好像是生了亂草,讓他坐立不寧。叮囑母親不要為他省錢,便開了車連夜回雲州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