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原諒我終於放棄你(3 / 3)

文幻這樣說的時候,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為那不成功感到失落。她仍是喜歡陸楷原的。告訴他自己相親不成功,讓她有了一種對他忠誠和死心塌地的感覺,還隱約拾起了新的希望。

她又說:“你看,好男人都是相似的,渾蛋則各有各的渾法。”

陸楷原這時看了她一眼,眼中微有笑意,好像在問——誰是好男人,誰是渾蛋?抑或說,我也是你眼中的渾蛋之一?

這種略帶諷刺、詢問和笑意的眼神讓文幻快樂起來。她覺得他終於在聽她說話了,兩人可以正常地交流了。

於是她放鬆地說下去:“其實,我也明白,要通過相親找到那個對的人,實在機會渺茫。我也聽身邊同事說過,年紀輕輕,幹嗎急著相親結婚,多談談戀愛、享受生活不好嗎?又不一定非得找到真愛才開始戀愛,騎驢找馬嘛,遊戲人間嘛。速食愛情也有滋味,吃完一份再吃一份,老了回憶起來多帶勁。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她說到這裏看他一眼,“我不想遊戲人間,不要速食愛情,我就想踏踏實實,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然後和他結婚。可是,真的好難、好難。我找不到那個人。”說到這裏,她又長長地看了他一眼,期待他的反應,可他還是沒什麼反應。於是她又說下去,“你看我今天遇到的這個,油光粉麵,穿件粉紅襯衫,說自己性格溫柔、人畜無害,結果出了門就跟我搶出租車,隻差沒打我了。也罷了,以後我不再相親了,順其自然吧。如果沒有合適的人出現,就不結婚了。”

文幻說到這裏,停下來。再看陸楷原,隻聽他淡淡回應了一句:“學會看別人的長處就好。”

文幻悶著沒有接話。他的這句回答似乎並不是她期待的。

“看別人的短處幾乎是人的自然反應,而看別人的長處則需要學習和培養,那會是一種好習慣。”他說。

“嗬,心理醫生又開始上課了?今天收不收費啊?”文幻調侃了一句。陸楷原沒有回答,臉上還是那種若有若無的淡淡微笑。

文幻無奈歎了口氣,又說:“好吧,就聽你的,以後多看別人的優點。實在找不到優點,就專找外形好看的吧。我是外貌協會的,找丈夫一定要找帥的。至於要多帥嘛,反正不能比你差,是吧?”

不論陸楷原怎樣避重就輕,文幻仍直來直去地說著自己的真實想法。她不在乎對他暴露自己的內心。他已知道她內心所有的秘密,知道她所有的軟肋。於是她在他麵前反而沒有了軟肋。

陸楷原依然是沉默寡言的。文幻也不以為意,絮絮說著自己近來的生活,說到自己的工作,又說到學車的進度,她說她希望考出駕駛證,以後就再不用和猥瑣男搶出租車了,接著又說她馬上要參加第四次小路考,絕對不能再失敗……

陸楷原沉默地聽著,動作和表情裏全然沒有態度。你絲毫看不出他是耐煩還是不耐煩,是想聽下去還是不想聽下去。他隻是安靜地開車,安靜地聽文幻說。直到文幻自己意識到:又說得太多了。

於是她突然就把話頭打住,靜了一下,知趣地說:“謝謝你送我,不過,前麵的路就開始堵了,不勞你遠送了,我去坐地鐵吧。”

她又說:“這裏右轉兩百米就有地鐵站,我就在地鐵站下車吧。”

陸楷原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默默聽從文幻的建議,在路口右轉,一直開到地鐵站,停了下來。

文幻心裏有陣隱隱的失望,但沒有怨言。

她準備下車了,手都放上車門把手了,又突然停下,轉頭看著陸楷原,說:“今天,你不是路過,是特地來接我的吧?”

陸楷原沒有反應,臉上的表情卻有了極其微妙的變化。

靜了一靜,文幻又緩緩說道:“我說過,我是相信你的。從餘生那件事開始,我忽然明白了很多。”她的口氣像在講一個神秘的傳說。

“還有那次,在凱悅的咖啡廳,我和那個紅酒老板見麵,你也是特地過來幫我解圍的,對嗎?”

陸楷原沉默不答,但文幻已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激蕩。

“還有,我們第一次見麵那天,你對我說,別去坐地鐵了。還有那次,我老板給我打電話,我那個U盤找不到了,也是你提醒我打電話給出租車公司。還有……”

文幻說了那麼多“還有”,陸楷原卻始終不答。但他的沉默已經像一種製止的請求,請求文幻別再說下去。文幻隻好暫且停下。

接著,兩人之間有了一陣好大的靜默。

這是一種不安的靜默。這靜默中蘊含了一股破勢的力量。文幻的話還沒說完。她還有重要的話,必須要說,不得不說。

許久的靜默之後,文幻深吸一口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了一眼陸楷原,像是打算說出一個懸疑故事裏最大的秘密。

她的眼神讓陸楷原忽然怕了。他猶疑地看著她,似乎是想開口請求她別再說下去。

而她,仿佛沒有看出他內心的祈求,又仿佛看出了卻置之不理。她清了清嗓子,緩緩地、鄭重地開始說道:“還有,你,就是十四年前救了我的那個大哥哥,對嗎?因為你的第六感,所以你知道我被關在車尾箱裏,對嗎?我說過,我從來沒有踢過那個尾燈。不可能有人因為看到尾燈破裂才知道車尾箱裏有人的。救我的人就是你,對嗎?而你也早知道,我就是當年你救過的那個女孩子,對嗎?從你見到我的第一眼開始,你就知道了,對嗎?”

文幻說了那麼多,問了那麼多,陸楷原卻還是沉默著。

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可他的內心卻有什麼東西開始慢慢融化、塌陷、崩潰……

文幻又說:“我看到了你的碩士畢業照,那時你二十一歲。你救我那年是十八歲,和照片裏的樣子幾乎一樣。於是我想起來了……我那些模模糊糊的記憶,清晰起來了,你就是……”

文幻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車裏靜得可怕。陸楷原一動不動地坐著,隔著擋風玻璃望向汽車前方某處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