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拍攝現場,文幻的主要工作是督場,偶爾幫做場記。在市區拍戲總會招來路人圍觀,哪怕是三流小明星也會有群眾要求與其簽名合影,往往鬧出好大一片混亂。文幻有時還要幫著維持秩序。
這世界有很多美好香豔的東西,人人趨之若鶩。但文幻卻覺得那一切都很無聊。她更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有時現場不太忙,她便會呆坐在化妝間或休息室,長時間地想著陸楷原。她想,這些天都沒有見到他,不知他有沒有想過她。他每天在那五十層的高高雲端,也對這世界保持著某種疏離。或許在某種層麵上,她與他恰是同樣的人。
就是從這段時間開始,文幻給陸楷原發起了短信。
這一發就發了十多天。有時會從早上開工一直發到晚上收工,一天下來能發二三十條。
信息的內容都很普通,一般隻是談談天氣,談談工作,談談最近讀過的書、午餐吃過的盒飯、路邊正在遷徙的一群螞蟻等等,還有一些臨時冒出來的思考與感悟。有時文幻自己都覺得自己酸。
這樣文藝、這樣小清新的短信文幻能一直發下去,主要是因為:陸楷原竟然開始回複她的信息了!
雖然有時回複的間隔時間很長,但看得出來,他在忙完工作看到短信之後,是認真回複的。他對她的態度竟比過去好了許多。對一些很虛無很幼稚的話,他都有問有答了。
文幻很意外,也很感動,但她不做聲色,懷著一份誠惶誠恐的喜悅,默默地守著這一絲絲隱秘而脆弱的聯係。
這天早晨,文幻早早來到片場。這天要拍一場重頭戲,有槍戰,她不想錯過觀摩。
但她到了片場沒多久,忽然收到陸楷原發來的一條信息:“今天別去工作了,請個假,在家好好休息。”
咦,這是什麼意思?文幻好奇,回問一句:“為什麼?”
隔了許久,陸楷原都沒有再發信息過來。
文幻琢磨著那條短信的意思,心想,難道預言家又有什麼第六感了?讓她回家,難道今天片場會出什麼事?文幻覺得自己並不緊張也不害怕,反倒是有些好激動與好奇。
“短信發晚啦。”她回複陸楷原,“我已經到達片場啦,一會兒就要開拍啦。”同時發了個扮鬼臉的表情,以示心態輕鬆。
回完短信,她猶豫了一秒,要不要聽陸楷原的話離開呢?
這天要拍的這場戲她很感興趣,她很想留在現場看。她又想,現場這麼多人,都是很有經驗的工作人員,不會有什麼事吧?再說陸楷原很有可能隻是跟她開開玩笑,或者是關心她,因為前一天她剛剛跟他說過最近工作有點累,好想放假、度假。
於是她又給他發了一條:“放心吧,下午就會收工。你有空的話不妨來找我啊,我帶你看看劇組,下午一起喝咖啡,怎樣?”
一連幾條信息發去,文幻等著,陸楷原卻再也沒有回複。
唉,他這人一向這樣,忽冷忽熱的,一忙起來就不看手機的,文幻想著。於是她也放下手機投入工作了。
這場戲采景在一棟陳舊的小別墅內,要拍的戲是幾名歹徒與警察發生武鬥和槍戰。一上午,片場工作井然有序,並沒有什麼危險的事發生。文幻一直坐在監視器後麵觀看拍攝,完全沒體驗到想象中的刺激與危險,甚至還有了一點失望。
接著到了午餐時間,文幻領了盒飯坐到僻靜的角落吃。
不一會兒,隻聽樓下一陣騷動。來了個二線小明星,下午要拍他的戲。此人剛到場就招來一片圍觀群眾。現場一下子混亂起來,連組裏那些群眾演員都丟下盒飯蜂擁而上,要一睹明星風采。
文幻索然無味,隻聽樓下熱鬧而不下去湊熱鬧。
很快,整個二樓片場隻剩她一人了。她樂得清淨,吃完盒飯就獨自待著,拿出手機來看。
陸楷原還是沒有信息給她。她拿著手機發了會兒呆,忍不住又給他發——“在你眼中,我是怎樣一個存在?”
陸楷原沒有回複。
文幻自顧自發下去——“在我眼中,你是全世界……”她一行字還沒打完,忽然聽到“嘭”的一聲巨響,牆壁和地板像是崩裂開來,她整個人被掀出幾米開外,瞬間就有一片火光從一扇門裏竄了出來。
整個過程隻是電光火石一瞬間。這一瞬間短得來不及讓她有任何念頭和反應。她根本無法辨別發生了什麼事。當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時候,她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這天早晨陸楷原給她發的那條信息——今天不要去工作了。她竟沒當一回事,沒聽他的話。
這陡然的閃念被撲麵而來的熱浪打碎。她來不及思考,甚至來不及看清什麼,就被一陣窒息感擊暈了。
然而這時,忽然有人從她身後猛地抱緊她,將她拖離了房間。
失控中,她看到自己的手機跌落在不遠處的地上,迅速被火海吞沒了。她本能地用手抱住頭,閉上了眼睛。
待一切稍稍平息,文幻發現自己被一個男人從身後緊緊抱住,自己整個人蜷縮在他懷裏。然後她轉過身來,抬起頭,看到這張熟悉的臉,心猛地抽動一下,隨即狂跳起來。
抱著她的,竟是陸楷原。他怎麼會……?
她來不及去想。她甚至懷疑這一切隻是夢。
陸楷原緊緊抱著她,神情略為緊張。他定睛看著文幻,看清她沒有大礙,這才慢慢地鬆開了她。
“你……你怎麼……?”文幻驚魂未定,聲音都是顫抖的。但她一時耳聾了,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陸楷原對她說了句什麼。她慌裏慌張地搖頭,表示自己聽不見。
他又說了什麼,同時抬手擦去她臉上的黑灰。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深情與關切,目光裏滿是疼惜和擔憂。
她恍惚地看著他,也不去管他在說什麼,不去管自己的耳朵聽不聽得見。她隻是呆呆地看著他,許久不動。
目光和目光膠著在一起。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他們兩個。
這是兩人間從未有過的充滿溫柔詩意的一刻,帶點劫後餘生的悲情。他們凝視著彼此好一會兒,像是要看進對方的靈魂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