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眼裏,她在對那個尚未出現的人表白。而隻有她自己,以及那個聽得懂這段話的人,會明白,她這段話,是說給他聽的。
文幻不知陸楷原此刻是否在這地球上的某個地方,中國也好,美國也好,上海也好,洛杉磯也好,正在收看這台節目,看著她的表白。
或許有,或許沒有。他或許會被感動,或許不會。
但她不能放棄這嚐試。哪怕這隻是她獨自一人的囈語,哪怕這些話最終像石子投進大海,她也不能放棄。
隻因為,這是她最忠於內心的一次表白。她必須說出來。
2.
文幻參加了兩三期“眾裏尋他”節目之後,漸漸也成了熱門女嘉賓。追求她的男嘉賓多了起來,網上的粉絲也暴漲。甚至她出門都會被人認出來,連她走在樓道裏都會被鄰居家的阿姨攔下來,“喲,這不是老蘇家的文文嘛?搬來時才這麼點大,阿姨看著你長大的,現在都上電視啦,成大明星啦,阿姨也為你光榮啊。”
旁邊立刻就有大叔大媽們附和起來:“是呀,是呀,我們每個禮拜天都看‘眾裏尋他’呢,就專門為了看你呢。”
“我還錄下來給我侄子看呢。 我侄子也要找對象,還托我給介紹女朋友呢。早知道還介紹什麼啊,直接把文文介紹給他。”
“噢喲,你算了吧。人家文文要求高得很。你沒看到電視裏這麼多條件好的小夥子都被她滅燈了啊。”
鄰居們興致勃勃地議論著,好像完全當她不在一樣。她便隻好禮貌地微笑,盡量讓自己顯得不存在。
“文文啊,聽阿姨一句,眼睛睜大,多挑挑,啊,別急著牽手成功。該滅燈時不要心軟!”
“就是,多玩幾期。別那麼快就牽手。你牽手了我們還看誰?上麵哪個姑娘有你好看?”
“是啊,我和老頭子現在就靠看文文的節目過日子呢。現在的電視節目基本上都沒啥看頭了,不看電視又沒事情做……”
文幻還是微笑。她不能想象有人是靠看電視過日子的。她也不知該怎樣不失禮貌地從大叔大媽們的包圍圈裏脫身。
這樣的戲碼幾乎兩三天就要上演一次,令她不勝其煩。
的確,是有許多男嘉賓追求文幻,可她總是無法心動。
她知道,自己若想變得正常起來、快樂起來,必須再次愛上一個人。隻有再次愛上一個人了,她才能放下陸楷原。可是,愛過陸楷原之後,她還能再愛上誰呢?她覺得自己不會再愛別人了。
文幻拒絕了一個男嘉賓,又拒絕了一個。每次拒絕,事後都會被母親痛批。在母親看來,那些她拒絕的小夥個個優秀,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母親不明白文幻怎麼就那麼不識好歹,把機會一次次放棄了。
文幻知道,母親隻是希望她早點嫁出去,嫁給一個外在條件較好的男人,就可以了,而不管她是不是發自內心地愛那個男人。
然而放眼當今社會,多少父母急著嫁女兒是迫於世俗的壓力。而世俗卻是變化著的。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時期,都有不同的世俗。現在看來合情合理的事情,過了若幹年或許就變得非常可笑了。例如現在的姑娘三十不嫁就是剩女,而放在過去,這個出嫁年齡的壓力可能在十八或二十歲。於是她想,世俗究竟是個什麼可怕的東西?它會逼得世上最愛你的人做出傷害你的事情。早個一百年,父母們還會為了讓女兒有雙符合世俗規矩的三寸金蓮而折斷女兒的雙腳。
所以漸漸地,文幻覺得自己來參加這個節目是個錯誤,甚至一次次參加母親安排的相親,也都是錯誤。
她是想結婚,是想生孩子,但前提是——和那個讓自己傾心的人。
如果在這世上要選擇一個男人,讓她與之相伴共度後半生,那個人必須是她真正愛慕的人,而不隻是一個看起來可以結婚的人。
一輩子隻有一次的真愛機會,她不想放棄。而對父母與世俗的無謂妥協,不過是一場自甘墮落的欺騙。
事實就是,她太愛陸楷原了。再看天下人,哪一個會有他好?
既然無法再愛別人了,又來參加這種相親秀做什麼呢?
她深知自己此刻並不是所謂的單身狀態,而是——失戀狀態。
新的戀愛不開始,就一直失戀著。可她在內心深處,其實是不希望有另一個人來取代陸楷原的,那將會打擾她對他的餘情。
不重新戀愛就忘不了他。可她根本也不想忘了他。
這才是她在此刻,最大的矛盾。
3.
又到新一期的“眾裏尋他”。
第一個男嘉賓走上台的時候,文幻驚呆了。
站在台上的人,竟然是柳元皓。
在觀眾們雷動般的掌聲中,柳元皓優雅自如地朝大家揮了揮手,又朝女嘉賓們鞠躬。他一身名牌西服襯出模特身材,皮鞋光亮,發型瀟灑,臉上是陽光般的笑容。女嘉賓們以及台下的觀眾都發出驚呼。
接著,主持人開始介紹來賓。主持人說了些什麼文幻完全聽不到了。她瞠目結舌地望著台上的元皓,頭腦昏然一片。
然而,身邊其他女嘉賓們的議論卻在斷斷續續地進入她的意識——身家百億的財團繼承人竟然上這種公眾服務類相親節目,叫人大跌眼鏡,真不知背後有什麼隱情。
有什麼隱情呢?文幻其實全知道。她隻是不敢相信元皓竟會這麼瘋狂。他若真說出或做出什麼過激的事,她將不知如何應付。
很快,主持人作完了介紹,元皓也說了些什麼場麵上的話。
接著進入第一輪選擇的環節。此時,所有女嘉賓都齊刷刷地亮著燈,有人甚至急不可待地表白了,請男嘉賓多多關注自己。文幻盡管也亮著燈,但她站在那裏,頭腦是空白的。她甚至都不敢去看元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