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臣秀吉聽了他這番話,久久地端坐在榻席上欲言卻止,他抬眼又望向豐臣秀次、宇喜多秀家、羽柴秀康等其他養子,悠然說道:“衝著你們對為父的這一片純孝之心,為父也要挺身而上,在這場西征大戰中,為你們拚得萬裏江山來!”
“父親大人!”“關白大人!”……八條宮親王、豐臣秀次、宇喜多秀家、羽柴秀康還有石田三成、小西行長、加藤清正、福島正則等人齊齊伏在榻席上跪了下去,一個個的眼眶裏泛出了瑩瑩的淚光。
“為父今年五十五歲了……在這個能活到四十歲便算老年人的戰亂年代,為父可算是‘老人中的老人’了……”豐臣秀吉抬起了頭,望向議事廳那高高的屋頂,自顧自地喃喃說道,“在這垂暮之年,為父何嚐不想躺下來好好休息一場?……可是,我日本國‘威加四海、總齊八荒’的大業還沒實現啊!為父害怕萬一有一天自己撒手西去之後,你們會僅僅滿足於這日本國的區區六十六州,坐困海島一隅,不思進取——那就真是辜負了天照大神對我日本子民的深寵厚愛了!”
聽著豐臣秀吉這不無深情的表白,八條宮親王、豐臣秀次、宇喜多秀家、羽柴秀康等人隻是伏地不起,叩首無語。
“秀次!你抬起頭來看看我!”豐臣秀吉靜了片刻,突然開口說道。
豐臣秀次聽得養父驀地點到了他的名,心頭不禁一跳,急忙抬頭仰麵看向豐臣秀吉。
“秀次啊!你是為父膝下最為年長的孩兒,這麼多年來陪著為父南征北戰,吃了許多的苦,也曆練出了許多的本事,”豐臣秀吉深切地盯著他,緩緩而道,“這一次西征朝鮮、大明,比在國內以前任何一場大戰都更為慘烈……秀次啊!你要多多為為父分憂解難才是啊!”
“父親大人……”豐臣秀次頓首伏地,忍了又忍,終於還是禁不住開口囁嚅道,“您為孩兒們開疆拓土這一片苦心,孩兒們自是感激不盡。但西征朝鮮、大明,那是何等艱險!孩兒就是到了此刻,仍然懇求您要慎思啊……”
“你呀!到眼下這個時節了,竟還如此猶豫!”豐臣秀吉沉下了臉,將手一擺,止住了他的繼續勸說,“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父心意已決,你就不要再多說了。再難再險,為父也要爭取在有生之年親自踏上大明皇宮的禦座,實現我日本國千百年間曆代英主雄君所不能企及的宏圖偉業!哪怕為此粉身碎骨,為父也在所不惜!”
“父親大人……”豐臣秀次見到豐臣秀吉的決心如此堅定,隻得閉住了口,叩首在地,不再多言。
“另外,為父要先向你們宣布一件事,”豐臣秀吉深沉地凝望著遠方,緩緩說道,“三日之後,為父就要向天皇陛下辭去關白之位,同時轉任‘太閣大臣’……你們不要驚訝,為父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從朝廷政事堆中抽出身來,一心一意投入西征大業中……”
“關白大人怎可忍心輕棄天皇陛下而退居‘太閣大臣’之位?”八條宮親王一聽,不禁含淚說道,“關白大人要三思啊!”
“沒什麼。親王殿下,請你轉告天皇陛下,”豐臣秀吉沉沉靜靜地說道,“我豐臣秀吉無論是進也罷,是退也罷,一切的良苦用心都是為了使我日本國能‘威揚四海、總齊八荒’,成為‘無敵之國’!請天皇陛下體念老臣這一片苦心而忍痛割舍了吧!”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跪伏在地的豐臣秀次,又道:“秀次擔任老臣的副手有不少年頭了,治國理民有章有法——老臣特意向陛下推薦他擔任關白之職,則老臣在朝中也可謂是‘雖去猶在’了!”
正為勸諫西征之事失敗而暗暗沮喪的豐臣秀次一聽,隻覺得萬分意外,耳朵裏“嗡”地一響,竟再也聽不清豐臣秀吉往下說什麼了……
他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在回響:“父親大人,終於讓我接任關白之職了……終於讓我接任關白之職了……”這個聲音,淹沒了他腦海裏的所有想法……
跪在他身後的羽柴秀康頓時全身微微一震,始終沒有抬起頭來。隻是,誰也沒看到他冷厲的目光足以把地板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