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悶響,那兩扇殿門被猛地推開了。幾個內侍扶著全身盔甲殘破不堪、肩頭插著一支斷箭、鮮血浸濕了衣襟的李鎰急趨而入,慌慌張張地徑直到朱階下跪倒。
看到這般情形,殿上諸人的心都驀地一沉——看來白天大家聽到的傳聞是真的了:尚州城失陷,二十萬朝軍慘敗。
“真的一敗塗地了?”李昖在朱階上身形一停,呆了片刻,方才神色木然地看著李鎰,怯怯地問道。
李鎰在地下把頭磕得“砰砰”直響,以無聲的哽咽做了回答。
“怎……怎麼會是這樣?”李昖有些呆呆地自言自語道,“二……二十萬大軍啊!怎麼說敗就敗了?對了,還有申砬呢?他在忠州守得怎麼樣?”
“申砬將軍也在忠州彈琴台全軍覆沒了!大王,我們真的一敗塗地了!倭虜正在一路追殺而來,”李鎰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道,“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兵臨漢城府外……形勢萬分危急啊!”
“對啊!大王!”站在六曹要員之首的柳成龍已從最初的驚慌失措中冷靜下來,沉吟著向李昖奏道,“值此倭虜逼近之際,我軍或戰、或迎、或守,大王須得盡快拿一個主意啊!”
“這……這……”李昖跌坐回龍椅之上,隻是一個勁兒地唉聲歎氣,“欲戰,隻怕如今已無精兵可用;欲守,而今尚州失陷,王京門戶洞開,亦已無險可守……卿等竟來逼著本王速決大計——本王此刻又決得了什麼大計?唉……”
眼見著李昖垂頭喪氣的模樣,柳成龍和李鎰麵麵相覷,也是無話可說。
“大王,依微臣之見,如今戰亦不能,守亦不能,那就隻有先行遷都避敵,然後再謀‘卷土重來’!”這時,卻見禮曹侍郎柳夢鼎出列奏道。
“遷都?遷往何處?”李昖沉沉一歎,“在我朝鮮三千裏疆幅之內,總有無處可遷之時啊……”
“大王,咱們終究還有一處可以遷得。”柳夢鼎肅容說道。
“哪一處?”李昖和柳成龍、李鎰等聽了,都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義州府!”柳夢鼎正色侃侃奏道,“大王隻有趕緊遷到我國與大明天朝接壤的義州府,進可以光複朝鮮,退可以憑恃大明!—數月之前,微臣奉命出使大明,大明皇帝陛下已經降下玉音,隨時準備助我抗倭。大王此刻還不求援於大明天朝,卻待何時?”
“柳愛卿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李昖聽了,頓時喜出望外,激動地從龍椅上跳了起來,臉上陰雲一掃而光,揚聲下令道,“本王即刻下令:一、著柳夢鼎為遣明使臣,今晚馬上動身,急赴天朝上京求援;二、著柳成龍總領各曹臣僚,速速收集圖章、典籍、器物,盡快辦妥遷都事務;三、著李鎰將軍帶傷立功,調兵遣將,再振雄威,全力阻擊倭虜逼近王京漢城府!”
“臣等遵命。”柳成龍、李鎰、柳夢鼎等人連忙叩首應道。
安排好了這三件大事之後,李昖方才心頭一鬆,漸漸恢複了平時的莊敬平和。他緩過神來,忽然心頭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麼,嘴巴張了幾張,還是忍不住向李鎰問了出來:“對了!李愛卿……那個……那個和你一道上陣殺敵報仇的宋……宋貞娥怎麼樣了?”
李鎰聽到李昖擱開敵我雙方情勢不問,反而單單朝他打聽一個宋貞娥的情形,不由得暗暗一怔,憶了片刻,答道:“那日尚州之戰中,倭虜的萬餘騎兵往我們陣內一衝,本將和宋貞娥姑娘就被衝散了……”
“她現在怎麼樣了?”李昖瞪大了兩眼急切地追問道。
“本將實是不知她的下落,”李鎰老老實實地回答,“宋姑娘身手不凡、武藝高強,本將起初還能看到她連連劈翻了四五個倭虜騎兵……後來,倭虜越來越多,我們就失散了……她目前是生是死,本將也甚為掛念啊……”
“唉!當初本王就該直接下詔讓你拒絕她上陣!”李昖緩緩地搖了搖頭,滿臉懊惱之色,“可惜了!可惜了!倭虜萬騎鐵蹄之下,隻怕她也是凶多吉少了……唉!‘佳人難再得’!……李鎰呀李鎰!你讓本王折損了一位‘巾幗英傑’……你罪責不小!”
李鎰聽得李昖語意有些不善,急忙跪地叩首致歉不已。
李昖卻沒心思聽他的道歉和辯解,隻是癡癡地將目光投向了尚州所在的方向,戀戀難忘之情赫然流露……
柳成龍跪在朱階之下瞧著李昖這副癡相,卻是隱隱悲痛:想當年那大唐天子李隆基貪戀女色、荒淫無道、朝政廢弛,以致釀成“安史之亂”,險些丟了江山社稷——而今,這位當初在倭虜虎視眈眈之下猶自舉辦“秀女擢選盛會”的大王,又何嚐不是如此?看來,“得道者昌,荒淫者危”這句名言,實是曆朝曆代用鮮血凝成的慘痛教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