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坐困紫禁城(2 / 2)

朱翊鈞坐在龍椅上,額角沁出了密密的油汗,雖然陳矩一直侍立在他身旁拿著團扇為他拂風吹涼,但他臉上的煩躁難耐之色卻始終揮之不去。

趙誌皋、張位、石星、何致用等人賜了座,正商議著抗倭大事。

“哦……這倭賊也忒狡猾了,現在一見形勢不妙,自己全軍困守孤城,便想前來示弱乞和!”張位憤憤地說道,“這世上竟有這等幹盡了壞事還來討便宜的勾當?依微臣之見,還是須得按照李如鬆、宋應昌所呈奏章之言,積極從各方籌兵籌械,再行撻伐,將倭虜一舉殲滅於漢城府中,不留任何後患!”

朱翊鈞聽了,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張愛卿所言甚是。趙閣老、石愛卿、何愛卿,爾等有何高見?”

趙誌皋麵無表情,隻是輕輕咳了一聲,向石星偷偷使了個眼色。

石星會意,拿起倭國的《稱藩求和書》,稟道:“陛下,倭國此番曆經平壤之敗、碧蹄館之敗、龍山大倉失守等一係列慘敗之後,已然惶惶不可終日,隻得送來了這份《稱藩求和書》。看來,他們確係膽破心灰,不敢再與我天朝大軍負隅頑抗。所以,這次他們前來稱藩乞和,實在是形格勢禁,別無他途啊!”

看到朱翊鈞也在點頭讚同,石星大起膽子,又道:“目前,此情此景之下,十多萬倭虜的性命,均是係於陛下一念之間耳!陛下若要效行漢武帝那般開疆拓土、武功彪炳的雄主,便可大舉征伐,一舉蕩平倭虜,並乘機將倭國土地納入我大明版圖;陛下若要效行周文王那般懷柔四夷、文治赫然的仁君,便可以德服人,接受倭虜的哀告乞和,收服他們為東藩屬國——一切還望陛下自行決斷!”

朱翊鈞聽了,覺得石星這一番話彎來繞去的,仍然沒有切中要害,便開口點明道:“朕無論是效行漢武也罷,效行周文王也罷,都不可能僅憑這一紙乞和空文便撤軍罷戰的!他們若是真要求降乞和,何不徑自在李如鬆、宋應昌陣壘之前繳械麵縛、負荊請罪?”

“陛下,倭人乃是荒島蠻夷,不識禮法,不通文理,蒙昧得很!他們隻怕在李如鬆、宋應昌陣前繳械投降會被我天朝大軍一舉屠之……所以,隻得輾轉千裏送書上呈禦前,乞求陛下格外開恩……”石星微微沉吟著,又道,“此情此景,還須陛下洞察。”

朱翊鈞坐在龍椅上,沉下了臉,半晌不答。

石星瞥了瞥趙誌皋,向他丟了個眼色。趙誌皋見狀,咳嗽一聲,捋了捋須髯,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陛下,老臣也讚成將倭虜一個不剩地盡行驅除。不過,請恕老臣直言:近來,漠南蒙古胡虜鐵木爾與海西女真納林布祿在遼東大肆逞凶,顧養謙勉力自保之餘仍是十分吃緊——他那告急求援的公函,已經在老臣的案頭摞了足足有半人高了!看來,隻怕尚未待到朝鮮倭虜蕩盡,遼東已呈岌岌可危之勢矣……”

“這紫光閣外的蟬蟲真是吵得太厲害了!”朱翊鈞麵色漲得通紅,陡然開口打斷了趙誌皋的話,厲聲向陳矩嗬斥道,“陳矩,你派幾個奴婢去外邊的樹蔭叢裏,把那些隻知道聒噪不停的蟬蟲們統統趕得遠遠的……”

陳矩從未見到朱翊鈞這般聲色俱厲過,頓時嚇得連連躬身垂手答道:“是!是!是!奴才這就帶人到閣外樹蔭叢裏驅蟬。”一邊忙不迭地應著,一邊倒退著出閣而去。

趙誌皋見朱翊鈞麵色如此不善,頓時急忙噤住了口,臉上露出了一絲幹澀的笑容,不敢再多說什麼。

朱翊鈞目光一抬,冷冷地望向何致用,緩緩問道:“何愛卿,你又有何意見?”

“這……這個……”何致用咬了咬牙,猶豫了許久,還是硬著頭皮答道,“陛下有所不知,自從去年年底以來,西北各地連續數月大旱無雨,災區百姓苦不堪言……他們也需要朝廷及時開倉賑災啊……這樣一來,我們戶部籌給東征大軍的糧草,便得憑空縮減一半……無論前方是戰是和,微臣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盼著這場東征之役能早日順利結束——這於國於民,都是再好不過了……”

朱翊鈞靜靜地聽完了他的話,默然端坐在龍椅上,麵色沉沉,也不開口說話。

隔了許久,他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慢慢站起身來,背負雙手緩緩踱到紫光閣窗前,將目光投向了遙遠的西方,徐徐講道:“隻要倭虜一刻不繳械麵縛出城投降,這東征之役就一刻不能停!遼東的兵馬既然暫時不能抽調,那就傳旨給四川巡撫王繼光,讓他在一個月內聚齊五萬川軍急速趕赴朝鮮支援李如鬆和宋應昌他們……石愛卿擬旨回複給倭國使臣,就說朕的意思是:讓他們要麼束手就擒,乖乖出城繳械投降,一切聽候天朝發落,朕自當寬大處理;要麼負隅頑抗,那便是自取滅亡,死無葬身之處!”

趙誌皋和石星互相對視了一眼,半晌方才懶懶地應道:“臣等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