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謝天朝隆恩,”李昖領著朝鮮諸臣將頭在地上叩得砰砰作響,淚光滿麵地謝道,“天朝此番拯危濟困、再造河山之恩,我朝鮮臣民將勒石刻碑、世世代代永銘於心!”

四月十八日晨,長長的兩排虎蹲炮、霹靂炮、大將軍炮等在漢城府南門左右兩側綿延而列。一尊尊重炮後麵,是一隊隊如同鐵塔一般聳然駐立的大明遼東騎士,一個個挺搶執矛、劍拔弩張,威風凜凜地逼視著從城門裏告降而出的倭虜。

在這兩邊重炮、騎兵夾列而成的那條狹長的“甬道”上,倭兵倭將們正一隊接著一隊如同打了蔫的公雞一般垂頭喪氣地從漢城府南門撤退而出。

這條“甬道”的盡頭,迎麵而來的是鎧甲鮮明的李如鬆,他猶如一尊威武絕倫的天神般乘著高頭戰馬凜然而立。他的身側,站著同樣意氣風發的宋應昌、李如柏、李如梅、祖承訓、查大受、李寧、吳惟忠、駱尚誌等明將。

李如鬆望過去,走在倭軍前列的倭將、大名們一個個灰溜溜的如喪考妣——在他淩厲如刀的目光一掃之下,每個倭將都不自覺地在馬背上低下頭,仿佛一片亂草被無形的利刃憑空割過!

小早川隆景依舊捂著自己的胸口在犢車上有氣無力地咳喘著,瞧他那模樣回到日本也活不了多久了;立花宗茂依舊僵硬地板著一張冷臉,眉宇間那一派因在李如鬆手下慘敗而帶來的羞辱之色似乎永遠也抹之不去;小西行長卻縮著腦袋,仿佛一直到現在還對平壤之敗心有餘悸,幾乎不敢拿正眼來迎視他們。隻有宇喜多秀家無法逃避:作為三軍統領的他,臉色慘青地滾下馬來,半躬著身,雙手托起一柄雪亮的戰刀,低垂著頭,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而行,一直走到李如鬆的馬前,才“撲通”一聲單膝跪地,將手中倭刀敬呈上來,用剛剛學會的那句漢語結結巴巴地說道:“大……大明將軍……閣下!我……們認……認輸了!”

他此話一出,大明將士陣中頓時爆發出一陣海嘯般的歡呼之聲——這歡呼衝霄而起,響遏行雲!

李如鬆卻依然似大山一般威嚴凝重、不苟言笑。他伸手一把抓起宇喜多秀家的獻降之刀,在半空中高高一舉,氣吞萬裏地冷聲喝道:“你們既然親口認輸了,那就要永遠記住今天的這個慘痛教訓才行!”

聽了來島通明的翻譯,宇喜多秀家和他身後倭將們的臉色不禁變得一片灰白,宇喜多秀家哆嗦著嘴唇,應了一聲:“嗨!”

“另外,你們帶上我大明天朝的兩句銘訓回去給你們那位太閣大人—‘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膽敢跳梁者,雖強必戮’!”李如鬆右手一揮,將那柄倭刀“嗖”地釘射在宇喜多秀家腳邊的荒草地上直沒至柄,同時他一字一句從胸腔深處如同鋼敲鐵擊一般鏗鏘有力地迸響而出,“你們可記住了?”

倭將們心頭俱是大震,紛紛垂下頭去,囁嚅地答道:“記……記得了。”

然後,李如鬆將胯下戰馬一撥,斜身讓開到了右邊,盯視著倭虜將士們猶如喪家之犬一般惶惶然奪路南奔而逃……

在“嘩嘩啦啦”一片旗矛拖地之聲中,倭軍一直向南抱頭竄出四十裏外,這才終於緩得了一口氣,就地歇了下來。

然而,大明雄師果然是信守承諾,並沒有尾隨追襲而來。

那加藤清正停下來後越想越是慚怒,“啊”的一聲,從馬背上飛躍而下,淩空一刀直劈而出,正中一塊岩石的棱角。

“當”的一響,那岩石被他劈得火星四濺、石屑橫飛!然後,他猛地提著刀柄轉過身來,向眾倭將勃然怒道:“今日我等受到李如鬆他們如此羞辱,難道諸君很甘心嗎?秀家大統領、小早川大佬,請恕我清正直言:你們真是太軟弱了!即便真要向大明求和,咱們也不能吐出漢城府這塊肥肉啊!”

宇喜多秀家的臉色早已如同煮蝦似的氣成了醬紫色:“虎之助,你別說了……”

小西行長卻“嗤”地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出來,怪聲怪氣地說道:“加藤君你也隻知道在背地裏發一發牢騷罷了!有本事你敢再去和大明軍鬥一鬥嗎?”

“鬥就鬥!我‘虎加藤’還怕你這‘小行長’的激將不成?”加藤清正把倭刀掄圓一舞,險險劈到了小西行長的鼻尖上。

“加藤住手!行長住口!都不要再鬧了!”小早川隆景在車輦上爆吼一聲,似晴天霹靂般著實震住了他倆。然後,小早川隆景把雙手伸在虛空中重重一按,下令道:“退兵求和,是太閣大人的旨意,難道你們想違抗嗎?龍山大倉被燒,糧源已竭,我等再留在漢城府裏傻呼呼等死嗎?隻有借著求和的名義,我等才能從大明諸軍的重重包圍中全身而退啊!

“現在誰都不要再吵了!我軍即刻采用‘分番迭休’撤兵之法,先用一支勁旅原地殿後防護,主力部隊依序向前行;行進二十裏後,再另設一支勁旅殿後,讓先前殿後部隊跟上大軍主力同行。如此交替撤退而南,盡管我軍行軍速度會稍顯遲緩,卻是最穩妥的半攻半守之道,總不至被明國追兵躡襲而亂了陣腳!”

他這位大老前輩站出來發言訓話了,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長也就隻得不再鬥嘴下去了。小西行長轉身自去安排部署自己旗下的兵馬。加藤清正卻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悶了片刻,冷冷地冒出了一句:“我清正的人馬,就一直全程參與殿後防護吧——別的部隊落在後麵,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