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書記是何等聰明的人,他一聽我的這些離題的話,突然對我大聲說道:“局長大人,你別在我麵前耍花招,你的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麼樣的屎!你別以為借困難讀書的事就可以逼我鑽你們設下的套!告訴你,對你們文教局用乃至整個文教戰線的情況我謝某人心裏有一本帳,怎麼解決,何時解決,那是地委和行署的事,不是憑你的這種‘彎彎繞’就可以影響我個人和地委的決心。想利用我求你幫忙解決困難的讀書問題來改變我們的決策,你算是打錯算盤了!”
他的這一棒正好打在了我的痛處上,我隻好嬉皮笑臉地說:“你呀,完全把我的意思想歪了。我隻是想說,困難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夥子,總不能跟著一幫六七歲的小蘿卜頭擠在一個教室上課吧?既然不能同小家夥們同教室上課,就得給他開小灶。而要開小灶,就得有房間和老師……”
“為什麼要開小灶?就因為他是地委書記的兒子?不行!讓他就跟著小學一年級的小朋友一起上課。”
我說:“那行嗎?那樣會傷害他的自尊心的。”
“隻要他還有自尊心,把他放在小蘿卜頭中間,就會更加激勵他上進。”謝書記說。
史部長插話道:“我們早就想過了,你說的辦法就算能行得通,也會給人留下搞特殊化的印象,影響不好。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請家庭老師,但是,這也不好辦。一是在職的教師不準許利用業餘時間搞兼職,二是請無職業的或退休的老師,就算能請得到,我們也付不出工資,而且也不利於對孩子的全麵培養。好在困難這孩子還算明白事理,他也同意到小學跟班學習。我們請你來,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能將困難安排到一個教學經驗豐富的老師的班上。”
“這不成問題。你們是讓他走讀還是住讀?”我問道。
謝書記反問:“你認為是走讀好還是住讀好?”
“困難畢竟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夥子,假如讓他同其他小孩子那樣用六年時間讀完小學,太不劃劃算了……”我說。“我認為,應該讓他住讀,這樣,我們就可以讓他白天跟班上課,晚上再讓老師抽時間對他進行補習,力爭讓他用最短的時間掌握小學的知識。”
我的話音剛落,謝書記和史部長異口同聲地叫好。謝書記說:“請老師加班的費用,由我們負擔。”
我說:“加班費能花多少錢?你們要是真的給老師送加班費,那可是真的要把影響造出去了,你們千萬別給我們添亂子!如果你們真的於良心上過不去,那就在將來行署安排全年經費時,把筆頭朝我們文教局歪一下就是了……”說到這裏,我忽然意識到又犯了謝書記的忌諱,忙煞住話音,對謝書記說道,“你別神經過敏,我隻是開玩笑。”
謝書記和史部長都笑了。史部長說:“老白,玩笑歸玩笑,時間不等人啊,我們準備明天就送困難上學。”
我一聽,覺得她也太性急了。於是說道:“明天太急了,起碼要等我回去安排一下呀!我看就下個星期一吧,到時我在校門前等你們。”
史部長點頭同意了。當她將我送到大門口時,她忽然輕聲對我說道:“你別看老謝在你麵前作古正經的樣子,其實他的心裏是有一杆秤的,對你們文教戰線是有所傾斜的……”
“這種傾斜是撥亂反正的大政方針所要求的,可不是因為……”突然,謝書記從後麵插話道。“我說老白,友誼歸友誼,工作歸工作,行署即使對文教係統有所傾斜,也絕對不是因為你是我和老史的‘老槐樹’,更不是因為我的兒子要到實驗小學去讀書……”
他的這種不必要的解釋實際上是告訴我,我們向地委和行署打的要求增加經費,以解決下麵的危房問題和建設文教局直屬幾所學校和文教局的教職工宿舍的報告已經有著落了,至少報告沒有象以往那樣被“關禁閉”。因此,我既感意外又暗自高興。但口裏卻說:“謝書記,你不用多說,我老白跟你這麼多年,對你的為人還不清楚!地委和行署對我們文教係統有所傾斜乃是建設四個現代化的需要,與困難到實驗小學讀書絕對沒有任何關係……好了,我也該走了,星期一我在實小大門口等你們送困難上學!”
星期一的大清早,我就和實驗小學的校長洪培之站在校門前等待實驗小學一年級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大學生”。為了不驚動更多人,我特意囑咐史部長務必於上課預備鈴響起之後再帶困難進校。八點還差五分,史部長帶著困難向校門口走來。謝困難肩膀上斜掛著一個綠色帆布掛包,耷拉著泛青的光腦袋,跟在史部長的身後,步履顯得十分艱難。盡管我事前已經同洪培之打過招呼,在謝困難進校時,千萬不要讓其他老師出麵迎接和寒暄,更不要讓各年級的學生圍觀,以免給我們的這位小學一年級的“大學生”造成精神壓力和心理負擔。可是,當史部長領著困難走進校門時,仍有不少老師從各自的辦公室探出腦袋觀望,甚至議論紛紛。洪校長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根據洪培之三字的諧音,不少老師都在背地裏稱他為“紅痞子”。他為人隨和,特別喜歡開玩笑,確實有點“痞”勁。現在,他見許多老師都在探頭張望,便一個勁地揮斥著:“有什麼好看的,是不是想替自己的女兒物色對象?那好,等會兒到我的辦公室來排隊登記,介紹費可以免收……”
在一陣笑聲之後,探出窗外的腦袋都縮了回去。“紅痞子”這才同我一道向謝困難母子迎了上去。“紅痞子”同史部長握過手之後,便拍著謝困難的肩膀說道:“謝困難同學,歡迎你到我們學校來讀書……”
謝困難望著他,說道:“同學?你也在這個學校念書?”
“紅痞子”和我都吃了一驚,我和他不由對視一笑,真想不到,這位“大學生”竟然會冒出這種無知的話來。史部長大概是有些尷尬吧,她對我們擺了擺頭,然後對兒子說:“我的苕祖宗,他是這個學校的校長。校長叫學生都稱同學……”
“紅痞子”的腦子轉得快,為了不使謝困難太難堪,忙插話道:“其實,謝困難同學說得也不錯,我也可以說是他的同學,俗話說得好,活到老,學到老,我同樣要學習,而且要多多地向學生們學習……”
我擔心謝困難對他的這番話無法理解,忙解釋道:“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在學校,你畢竟是校長,學生對校長隻能稱呼為校長,而不能稱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