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宮本魁騎在馬上,一邊趕路,腦海中一邊閃現著第一次上任時的整個場麵。兩年過去了,工作順利,鹿場也興旺起來。可是,他做夢也沒想到兩隻豹子能跟自己作對,使兩年的心血白費了……暴雨過後的林區,晴空萬裏,陽光燦爛。山穀中靜悄悄的,既聽不到鹿鳴,也聞不到熊吼,隻有麻雀、鬆鴉、杜鵑和柳葉眉等驚慌失措地在峽穀中飛過。山根路旁,不少的樹條子上還掛著一綹一綹的枯草,這是山洪退後留下的痕跡。百年不遇的山洪,給林區的生產和生活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公路兩旁,處處是山包,沒有車輛也不見行人。從野豬嶺到老鶴林,來來往往,宮本魁不知道往返過多少次了,但哪一次也沒有今天苦惱和沉重。突然,兩隻梅花鹿從密林中鑽了出來,大白馬一驚,精神了起來。兩隻梅花鹿調頭就跑,並不停地叫著。眨眼之間,就消失在了密林深處。拐過山包,老鶴林就到了。盛夏的早晨,狩獵隊聽不見狗咬,也聞不到雞叫,顯得有些沉悶。於寶坤家在屯子的東邊住,離辦公室不遠。宮本魁騎在馬上,遠遠就看到了於寶坤的房頭。
幾條大狗聽到了動靜極不情願地抬了抬眼皮,一見是熟客,便晃了晃尾巴,又進入了夢鄉。於寶坤的獵狗個大、凶猛、戰鬥力特強,一般的野獸聞到其吼聲,夾著尾巴就逃。尤其是“天驕”和“天王”這兩條狗,比牛犢子還大,粗腿大腦袋,眼珠子血紅。野豬打怵,群狼見了也會繞著走。這次征戰豹子溝,這兩條大狗就首當其衝了。宮本魁早就說過:“我說老於啊!這兩隻大家夥就換防野豬嶺啊!它倆去坐陣,咱們鹿場就會安然無恙嘍!”於寶坤死活也不肯答應:“不是老朽自私,難以割愛,而是一刻不見它們我就六神無主啊!去不得喲!但工作需要,鄙人還是會鼎力相助的。別說是愛犬,就是老朽也可以在養殖場常駐嘛!哈哈哈!宮大隊長,這可是老朽的肺腑之言喲!”
既然主人舍不得,考慮到他的難處,宮本魁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此刻宮本魁翻身下馬,拴好了牲口,於寶坤的兩條大狗就晃動著尾巴迎了上來,用無聲的語言在打著招呼。宮本魁步子沒停,邊走邊撫摸著它們的腦袋說道:“你們倆易主,在鹿場安家,該多好啊!”話音剛落,一位老太太就迎了出來。她用手上的毛巾拍打著灰塵,看了一眼宮本魁,就亮著嗓子高聲地問道:“喲!來客人啦!你找誰啊?”老太太有六十多歲,大腳,灰發,皺紋縱橫,目光和藹。老太太忽然興奮地問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就是狩獵隊的宮大隊長吧?”宮本魁急忙點頭說道:“我叫宮本魁,是來找於隊長的,您是……”“喲嗬!果真是宮大隊長啊!怨不得一大早,還沒起來,我這眼睛就一個勁兒地跳,原來是貴客臨門,快請進、快請進!老頭子,來貴客啦!”出於禮貌,宮本魁並沒有跟著老太太進屋,而是留步於門外,等待著於寶坤起床。宮本魁在門外等著,一邊吸煙一邊想著心事。那時他才來老鶴林不久,一次出去辦事看見狼群圍攻一個挑擔子的老頭。“不好,趕快救人!”來不及多想,他在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掌,直奔著狼群衝了上去。可是奇怪了,他在馬背上模模糊糊地看到,老頭兒扔下了扁擔,眨眼之間,圍攻的狼群就四處逃難了。他有些納悶,沒有援兵也沒聽見槍響,餓紅了眼的野狼怎麼就會放棄目標,逃走了呢?到了眼前,勒馬一看,那老頭是於寶坤。於寶坤手扶著扁擔,臉色通紅,眯縫著小眼睛,微微笑著。雪地上放著酒壺,宮本魁坐在馬上就聞到了酒味。再看對方敞著懷,在寒風中臨危不懼。狼群早已無影無蹤了。
宮本魁收起短劍,迎著寒風問道:“於師傅!剛才的狼群,怎麼都嚇跑了呢?”於寶坤不無炫耀著說道:“喲嗬!是宮隊長啊!”他又看了看周圍,“都跑啦,兵不厭詐唄!老朽乘酒興還真打算跟它們玩玩呢!老朽用李鬼真的嚇跑了李逵!北大荒的狼群,平時挺凶,關鍵時刻還是沉不住氣!宮大隊長您略遲了一步,沒有看到它們多麼狼狽。哈!哈!哈!一場好戲,您沒有眼福喲!”宮本魁滿頭霧水,又是滿腦子問號。他下馬後認真地問道:“於師傅,什麼兵不厭詐?誰是李鬼?誰又是李逵?您能不能告訴我,您用的是什麼妙計把野狼嚇跑的?於寶坤看了看四周,對宮本魁小聲說道:“宮大隊長,您是政府派來的,剛才又是置生死於不顧來搭救老朽,對您隱瞞,於某良心不忍啊!好吧!不怕你笑話,我就再演練一遍。”說著他就擰開壺蓋,雙手抱著,嘴對嘴兒,咕咚,咕咚一陣狂飲。喝完後,他便把酒壺放在了雪地上,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於寶坤緊閉著雙唇,口裏嘎吱嘎吱地山響。暮色籠罩在曠野上,牙齒的聲音,連宮本魁也感到了恐懼。再看老於,眼珠子賊亮,腮幫子上的肌肉也急速地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