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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熱,林子裏麵像個大悶罐,接近豹子溝,人和獵犬都有些緊張,怕發生不測。不僅僅是孤豬,遊動著的豹子說不準也會突然間出現。措手不及,遭它們的襲擊。每走一步,都得謹慎又小心啊!可是萬沒有想到,受了傷的孤豬會在這個地方截住了他們拚命,宮本魁眼尖,抽劍在手恐懼中大聲喊道:“快躲啦!你們幾個!”隨著吼聲,身子一擰猛跳到一棵白樺林的下麵,抓劍在手卻找不到進攻的目標。孤豬的全身都是鬆樹油子粘黏的河砂。鋼盔鐵甲是刀槍不入啊!致命處除了眼睛就是它的糞門。況且,左眼已經打瞎,滿臉汙血,斷了一顆牙,瞎眼也變成了一個流血的黑洞。此刻,刺它右眼的機會已經過去,獵它肛門的機遇還沒有到來。手握利劍,隻能是屏住了呼吸等待。“哎喲媽呀,良子,快!”黑牡丹宋麗萍急中生智,一膀子先把呆頭呆腦的於良子扛了出去,話音沒落,手上的獵槍就響了,雙響,噴著火舌,“咚咚”槍響,靈敏的身體也躍出了危險地帶。拔出匕首,拚著嗓門喊道:“獨眼龍,你快躲啊!”崔彪崔大胡子走在最後,見宋麗萍把於良子扛了出去。他身子一擰,可是兩次摟火都沒有打響。再想躲閃已經來不及了,實實在在被孤豬給撲倒……

宮本魁看得清楚,傷了一隻眼睛的孤豬撲下來的一瞬間,經驗豐富的崔彪崔大胡子竟然愣住了。槍沒打響,連匕首也沒有拔得出來。他黑臉蒼白,一隻眼睛的目光是那麼樣的恐懼。大張著嘴巴子想說啥也沒有喊出來。也許崔大胡子自己知道吧!孤豬是衝著他獨眼龍來的,命中注定,難逃其魔掌……再說了,泰山壓頂,閃電一樣防不勝防啊!孤豬把他撲倒,後退兩步,又用唯一的獠牙把他挑了起來,腦袋猛地一晃,連人帶槍就甩了出去,“噗哧”一聲,摔在了它跳下來的岩石堆上。沒容它逃走,宮本魁左右開弓,利劍同時射出,“嗖!嗖!”宋麗萍的獵槍也再次炸響:“咕咚——!咕咚——!”孤豬屁股上插劍,全身多處是傷口,“哞”的一聲吼叫,縱身一跳,撞斷了兩三棵碗口粗的小白樺樹,哢嚓!哢嚓!追到石砬子下麵,再想把腦漿四溢的崔大胡子挑起來,但沒有挑動,“哞哞”吼叫著,晃晃悠悠就栽倒了下去……黑牡丹宋麗萍再一次開火,加上醒過腔來的於良子,兩支雙筒獵槍,同時噴射著報複性的子彈,“咚!咚!”“咚咚!咚咚!”孤豬身上迸出來火星子。所有的獵犬也狂叫著撲了上去,“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措手不及,意料之外。

宮本魁雙劍出手,眼瞅著大孤豬把獨眼龍崔彪崔大胡子撲倒在地,倒退兩步,挑起來又甩了出去,那麼殘忍,又是那麼樣的憤怒。發泄的吼叫聲震耳欲聾:“嗚!嗚!嗚——”脖子使勁一擰,崔彪就被甩出去二十多米遠,“噗哧”一聲,鮮血和腦漿就噴灑了出來,塗抹在岩石上,塗抹在樺樹上,灑落在草地上。宮本魁懵了,駭然、悲痛,雙手無措,反應遲鈍。大張著嘴巴,“啊啊”聲中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因為他手上沒有獵槍,雙劍又飛出,不僅是擊中目標,而且均紮在了最要害的部位——肛門和睾丸處。讓他發懵的原因是,崔大胡子手上的獵槍竟然沒有打響,直到被蹲昏了,挑起來摔死,他手上也仍然握著那支西德造的雙筒兒獵槍。子彈都是特殊加工過的,挑了又挑,選了又選,關鍵時候怎麼會打不響呢?奇怪呀!兩發子彈都能是臭火?十條獵犬圍著死野豬狂咬,撕啃,“黑虎星”和“老蒙古”用各自的嘴巴和利齒,把野豬的缸門撕開,紅紅的大腸子頭被扯了出來。“汪!汪!汪!汪汪汪!”一邊撕扯一邊吞嚼。利劍也被帶出,丟在草上,劍把劍身全被豬血染紅。“拚命三郎”再次把睾丸掠去,銜在嘴中,脖子一揚,吞進了腹中。“大公子”、“大白臉”、“小寡婦”、“老太婆”等在吼叫聲中把野豬的肚皮掏開,爭先恐後,吞嚼五髒,舔食豬血像餓狼一樣。狗頭、狗臉、狗脖子,染滿了豬血,紅彤彤的,既殘酷又有點兒惡心,互相爭奪,不時地打鬥,狗群爭食,好一幅狼狽相!黑牡丹宋麗萍先是憤怒又氣恨地連開了數槍,繼而是愕然又驚詫地呆愣了幾秒鍾。槍聲在山穀的密林中久久地回蕩著,不等回蕩聲消失,宋麗萍就瘋狂地哭喊著衝了上去。甩掉獵槍,“噗嗵”跪下,抱著獨眼龍的屍體,悲痛欲絕,嚎啕大哭:“崔彪啊!天老爺啊——!你醒醒!你醒醒啊——老天爺哪!我還怎麼活啊!我還怎麼活啊——嗚嗚嗚!嗚嗚嗚——!”

宋麗萍三十五六歲了,半生坎坷,生活剛趨於穩定,再加上女人自身的需要,從去年秋後經於寶坤介紹,相中了崔大胡子,婚房都準備好了。她是於寶坤的幹閨女,為了操持婚事,也是生活所迫,於寶坤特意把老伴從農村請來。雙方約定,七鬼峰返回,兩個人就舉行婚禮。可是萬沒有想到,新娘子沒有當成,新郎官突遭偷襲,眼睜睜被這頭大孤豬給毀掉了!盡管是獵人,又是在獵場上,新郎官一死,新娘子宋麗萍還是悲痛欲絕地哭嚎了起來:“崔彪!你醒醒!你醒醒啊——你醒醒,再看我一眼吧!”她淚如泉湧,披頭散發,一聲聲的哭嚎令蒼天都悲慟。突然,宋麗萍“忽”地站了起來,抽出崔大胡子雙臂中的獵槍,對著豬頭就勾動了扳機,奇跡再次發生,槍聲竟然響了,“咕咚!咕咚!”兩顆獨彈近距離射殺在豬頭上,豬頭被打裂,唯一的獠牙也同時被打斷。看著獵槍,宋麗萍又懵了,淚水淋淋哭喊著吼道:“老天爺呀!告訴我,怎麼回事兒啊!啊?怎麼回事兒啊?我親眼看見……怎麼就是不響啊!啊?你為什麼不響啊?老天爺……”宋麗萍手捂著胸口,在迷茫與悲痛中一聲聲地哭嚎著。三個人都看到,崔彪勾動扳機,獵槍是啞叭。豬死人亡,獵槍又響了。清脆、悅耳、力大。德國造,馬鹿牌的高質量獵槍,中心狩獵隊也僅有這麼幾支。八百多塊,是一般林業工人三年的工資。可是竟然會不響?獨眼龍又是老炮手了,不可能不打開保險……

獵槍炸膛,獵槍走火,這都是司空見慣啊!唯獨打不響,開天辟地,這也是第一次遇到……宮本魁走過去把兩把中正劍撿了起來。就手在雜草上將汙血抹淨,插入刀鞘。再觀察孤豬,不知不覺又是一次吃驚。孤豬的肚子已經被群狗開膛,臉部也非常的醜陋,但就是它的右眼,瞳孔不散,在粗硬枯草般的睫毛後邊,迅速地轉動,鮮活如初,令人驚駭又毛骨悚然,它眼球每轉動一次,其舌頭就輕輕地伸縮一下。睫毛晃晃,眼皮又眨眨……遠處有豬叫聲傳來,如哭似泣,而且不是一頭:“吱!吱!吱——”伴著遠處密林中的豬叫,地上這頭已經斷了氣的孤豬,腮幫子上,竟然有晶瑩剔透的一連串淚珠滾落下來,撲撲嚕嚕,一粒接著一粒……看著淚珠,宮本魁覺得心裏頭一陣陣的發慌。

大千世界,這到底又是怎麼回事兒啊?!宋麗萍還在哭泣,一聲高一聲低,摟抱著戀人的屍體。心酸、悲慟、淒楚又蒼涼。太陽墜落到了老白山的後麵,盡管是半山坡,林蔭下麵的光線也一點點地暗淡了下來。婆婆丁的花瓣兒開始收攏,不少植物的葉子也已經開始關上。樹上沒有鳥啼,隻有三五隻鬆鼠子,相互追逐,忽而爬上樹尖,忽而又匆匆忙忙地滑落了下來。看一眼現場又快速地逃離。暮色漸濃,濃霧升起。遠處有烏鴉聲傳來:“哇——哇——哇——”除了蒼涼又多了一份淒慘。與豹子溝僅有一山之隔,七鬼峰的麵貌也清晰可見。進溝是不可能了,也沒有那個必要。宮本魁拍了拍於良子的肩膀,感慨、憂慮地小聲兒說道:“回走,去山尖上宿營!”他有點兒哽咽,進豹子溝的意誌也有些動搖。

夏天不能狩獵,這是大忌,自然規律,是不應該違背的。不管你是什麼人,武藝有多麼強大,違背自然規律,肯定會遭到懲罰。宋麗萍放下崔大胡子的屍體。站起來揉了揉眼睛,看著宮本魁和於良子,目光凶狠。忽然,她抽出獵刀,皺著眉頭,咬牙切齒一刀就把獨眼龍的腦袋切了下來:“哢嚓!”幹淨利索,如農婦切胡蘿卜纓子、甜疙瘩纓子一般,眉頭不皺眨眼就完成了。土匪出身的黑牡丹,心硬手狠真是名不虛傳啊!她把戀人的腦袋用他自己的上衣包好。找一處溪流掩藏了起來。林蔭下麵的泉水冰涼刺骨,人頭不會變質更不會腐爛,這是常識,也是責任和義務。獵人死在山上,屍體是不可能運回家的,這是指年輕的炮手而言。如果是年長者,首先就得天葬——伐倒一棵空筒子樹,屍體裝進去,兩頭堵上,再吊到一棵大樹上。第二年夏天或者是冬天,其晚輩們再牽來牲口把屍骨馱走,回到居住地深葬。崔彪崔大胡子沒有後代或晚輩,隻有戀人守在他的身邊。戀人把腦袋帶回去,作為獨身炮手也就算幸運又滿足的了。就因為他的戀人是黑牡丹,又趕巧目睹他死亡,有能力把腦袋帶走,厚葬。如果換另一個女人呢?隻能是拋屍野外,皮肉喂鷹,骨頭喂狼或者是幽靈般的老豹子。宮本魁在崗脊處一棵大樹下麵攏上了一堆篝火。這是野外宿營最起碼的條件,火不僅僅能取暖,最主要的是禦獸。狗熊、野豬、灰狼、老虎、金錢豹等等,發現火光都會遠遠地躲開。近兩天幹旱,木柴很容易燃燒,劈劈啪啪,火星子亂跳。宋麗萍上來了,背靠大樹,兩手托著臉蛋兒在凝思。

近距離地觀注,宮本魁再一次發現,黑牡丹宋麗萍是那樣的美麗和質樸,圓眼睛,長睫毛,皮膚較黑但非常的細膩,劉海有點兒淩亂,特別是櫻桃小嘴,高高的鼻梁,成熟女性豐滿的胸脯,五官和四肢均襯托出山裏女人的風韻和魅力。就是目光太野,嘴角上也有兩條隱隱的皺紋,這是發怒時緊閉雙唇,後天形成的特點,不影響美貌可是卻顯示出她的凶狠和霸道。蠻橫的目光再配上這兩條隱紋,活脫脫,就使男人們打怵。像陽坡處的野玫瑰般鮮活,觀賞可以,采摘肯定地就會棘手了……三十五六歲的女人,第一次戀愛就遭遇到這麼大的不幸。頭午離開飛來石的時候宮本魁還打算,如果宿營,他和於良子就遠遠地躲開。創造條件,成全她們倆的愛情……現實殘酷,實在令人難以想象啊!一股心酸又火辣辣的滋味湧上了他的心頭,聳聳鼻子,宮本魁把目光又轉移到了山下……大約有幾十米,樹杆和灌木叢遮眼,因為居高臨下,透過林子和朦朧的暮色,宮本魁還是隱隱約約地看到,烏鴉和老鷹在死豬和崔大胡子屍體的上空盤旋,哇哇的啼聲非常地刺耳,大約不會等到半夜,野豬剩下了骨頭,崔彪也僅能看到他的幾件肮髒的衣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