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3 / 3)

隻有身體上的餘香,在炕梢縈繞著。宋麗娟勤快,相比之下,宮本魁對宋麗萍就有點兒反感,用她自己的話說,家庭婦女比漢炮手還累,洗衣做飯生孩子,我宋麗萍恐怕是不稱職啊!見她懶洋洋地磨蹭著起床,宮本魁也不再跟她廢話,自己動手生火,除了他本人還有人家宋麗娟呢!自己受點兒委屈問題不大,但不能讓客人也餓著肚子吧!一塊兒出征,幾十裏的山路!可是剛一推開臥室的木門,宮本魁就吃驚地愣在了那兒:“喲嗬!都收拾好啦?你……”一股暖流,一陣子激動,話沒有說完,你字出口,想感謝的話,出於本能又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去。外屋地靜悄悄的,既溫暖又幹淨,跳動著的、桔黃色的野豬油燈光下麵,獵槍、獵包、子彈、匕首、酒壺都已經準備好了,在案板上躺著,隻等主人把它們帶走。

灶坑中有火,火光熊熊,鍋台上的飯菜在瓷盆兒的下麵扣著,香氣撲鼻,想必出鍋已經很久了。背著燈光,宋麗娟正低頭聚精會神地忙活著什麼。聽見聲音,側轉身子菀爾的一笑:“起來啦?”聲音不大,非常的甜美、溫柔,此刻正用抹布一粒一粒地擦試著子彈。她眼睛很亮,細細的眉毛,秋水般的眸子,也許是興奮,臉色略有點兒微紅。說完很快又轉過身去,繼續工作,背影對著自己。無聲的行動,是最好的一種感情上的交流。宮本魁環視了一圈,點點頭,心裏頭說道:“好!好!這樣的女人才是男人最歡迎的女人,黑他媽的娘們兒,就知道威脅!兩朵黑牡丹,也不抵你一個宋麗娟喲!”他出屋小解,出門一看,兩匹馬都已經喂了。馬身上是白霜,見自己出來,不約而同,輕輕晃動著尾巴,寒冷中仿佛在無聲地告訴他:“才出來看我們哪!指望你伺候,黃瓜菜都涼啦!”目光冷淡,勉強地應付。牲畜無語,可是它們最講究感情,馬吃夜草,這件事又多虧了人家宋麗娟。沒有她介入,非抓瞎不可。看著獵馬圓滾滾的肚子,對這個宋麗娟,宮本魁不由得又加深了一層敬意,但願她不是潛伏下來的特務,但願我別把她當作階級敵人送走。

沒等進屋,莫文生哥倆和小個子張德林就趕到了:“呱噠噠!呱噠噠……”“嗬!好威風啊!”宮本魁迎了上去。三人都戴狗皮帽子。帽子、胸前及馬腦袋上都是白霜,呼出來的哈氣也都是一股股的霜霧。除了槍支彈藥,莫文生、莫文財的左肩膀上還各駕著一隻灰褐色的蒼鷹。進院勒馬,鷹翅膀一晃,鷹嘴勾著一撮獸毛,目光四射,咄咄逼人,獵鷹的目光既透著威嚴和征服一切的勇氣,麵對強敵也絕不會屈服。什麼叫傲鷹?這就是傲鷹。傲鷹永遠不知道什麼叫失敗。世界上的炮手,也隻有專業性很強的鄂倫春民族,他們才有信心訓練出一隻隻不羈的獵鷹……“這麼早就來啦!我才起床哩!快進屋暖和暖和!”宮本魁熱情地打招呼說道。小個子張德林,裹著鹿皮袍子,像裹著隻油桶,長長的狗皮帽子下麵,除了嘴巴,眼睛都沒了,滾鞍下馬跺著腳嚷道:“哎喲媽呀,凍死了,這天,真他媽的冷啊!”獵槍獵包都在馬鞍子上掛著,下馬差點兒摔倒,一眼看到了棗紅馬,雪地上一蹦,興奮不已地嚷道:“白牡丹也來啦!我說在院裏沒看著她的馬呢!”說完進屋,一溜小跑,雪厚,他個兒又太小,看上去不是在走,而是在雪地上“滾”著進屋的。莫文生哥倆下了馬可是不肯進屋。宮本魁謙讓,莫文生指了指肩膀上的獵鷹:“它們不習慣暖屋子,感冒了就麻煩啦!”

看著對麵山腳下的鹿圈,又不客氣地說道:“宮隊長,您進屋吧!我們去鹿圈轉轉,讓它們先熟悉熟悉黑豹子的氣味!”說完牽馬領狗就直奔鹿圈而去。莫文生說的不錯,獵鷹這種猛禽天生就喜歡風雪,在峰巔上宿窩,在峰巔上孵化,狂風暴雪也照樣展翅,一隻叫“風雲”,一隻叫“風暴”。兩隻獵鷹都奉獻了出來,鄂倫春炮手是真夠朋友啊!宮本魁隻好自己進屋,剛一進屋就聽張德林和宋麗萍又扯開了大膘子:“嗬!黑大姐,才起床啊!別忙別忙,讓我老疙瘩先進去暖和暖和!你提褲子著什麼急呀!”所有的女人他都敢開玩笑。就連麗萍也不肯例外。“進來暖和暖和?小樣吧,這麼點的個兒,淹死了咋辦,誰能下去撈你!”是宋麗萍的聲音,土匪出身的她,葷的素的,她能怕誰?“嘿!照相師傅改底版——修(羞)人哪!你?好嘞,今天就不去七鬼峰了,讓你嚐嚐我東北王的厲害!什麼樣的娘們兒,我沒較量過?”聽口氣,張德林又蹦跳著拍了拍胸脯子。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又是宋麗萍的聲音:“三歲留胡子——小老樣吧!回家跟‘棒米樓子’先寫好協議,淹死了不要緊,我和老宮再摔打一個,隻要‘棒米樓子’……”越說越下道。宮本魁急忙咳嗽了一聲,皺著眉頭揶揄道:“好啦好啦!留著你的勁頭到獵場上去使吧!你啊你,到了哪兒都是個活寶!”話音剛落,宋麗娟就拉了他一把。“宮隊長!吃飯吧!再不吃又要涼啦!”也許她耳根子也有些發熱:“吃了飯快走,莫家哥倆還等著咱們哪!”張德林和宋麗萍在屋裏不再扯大膘子了,宮本魁在外屋刷牙、洗臉、匆匆忙忙地吃飯。飯菜比以往都香,不僅僅是香,而且有一種清涼涼的味道,爽口,開胃。

宋麗萍就不用說了,就是陳桂蘭活著的時候,做出來的飯菜也沒有這麼可口,時間緊迫,他顧不上細嚼,風卷殘雲,邊吃邊用目光詢問宋麗娟:“你吃過了嗎?你的手藝是真不賴呀!”宋麗娟一笑,也用目光回答:“我吃過了,很抱歉,準備不足,下次我給你好好地露一手,今天這飯就將就著吃吧!”再次一笑,去了外麵。真心實意,宮本魁從內心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盡管再不是女孩,論男婚女嫁,最佳的年齡都已經過了。可是她溫柔、恬靜、大方又端莊。家務事中體現出了勤勞,如果是妻子肯定的會賢慧。可是如果上了獵場呢,十幾年的事實證明了,她既勇敢又有毅力,鍥而不舍,這樣的女人世界上少有啊!飯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因為柳玉秀坐月子,薑永吉伺候,趙長山一個人也沒有再起早,鹿場幸好有宋麗萍頂著。

家務活不行,但是在這方麵卻是一把稱心如意的好手。鹿場沒她,還真不放心呢!宮本魁走前又到薑永吉屋裏囑咐了幾句,剛一出屋,宋麗萍一把就把他扯了過去。頭發像雞窩,眼睛比豹子的還大,凶著黑臉,壓低了嗓門,咬牙切齒地吼道:“聽著,我黑牡丹眼裏揉不得沙子,別惹得老娘急眼,昨天晚上我已經警告過你啦!”殺氣騰騰,著實讓人感到恐怖。這個女人,怎麼能這樣?怨不得三十八了還沒人敢娶她。這不是女人,簡直就是一個魔鬼。想到這兒,由於急於趕路,宮本魁隻好敷衍她說道:“幹啥呢這是?急頭白臉的,我還有事呢!”“別他媽的打呼嚕,裝他媽的夢種,幹啥你自己知道!哼!你要敢耍我?呸!二分錢買個豆鼠子,男人這玩意兒,咋都不是個物呢!”窩窩囊囊白受了她一頓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