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風開始蕭瑟的大街上,我抱著那堆書,夾著她還彌漫著餘溫的靈魂,尋找著肯接受她最後棲息的墓地。我想,她要一個什麼樣的葬禮才算是體麵的呢?這時,我肚子裏開始咕嚕直叫喚。我摸摸我的坤包,它是純意大利進口牛皮的,非常體麵,閃著腥紅的光。識貨人稍稍瞄一眼,就知道這是正宗的上好的品牌貨。可,隻有我知道它裏麵一個子兒都沒有,純粹一個囊中羞澀,外強中幹,銀樣鑞槍頭的家夥。不過,我還是喜歡它,因為它的體麵裝點了我的身份,我是一個作家哩。背這樣體麵的包的人怎麼會窮到一個銅板都沒有哩。頂多算是忘了帶錢包。
我索性在包裏掏那個黃色鱷魚皮夾子。在一串鑰匙的窸窣聲後,那個躲在暗角的皮夾子滿麵含羞地低垂著頭站到我的手掌上。我對它太了解了。我乜斜著它,正打算生氣地合上夾子,讓它自顧自地滾回暗角落裏。出於對它最後的信任和同情,我要它伸平胳膊。我像那些向清貧的學生擂肥的壞人一樣對它實行搜身。
除了幾張沒處報銷的的士票,還有厚厚的把名字刻在薄薄的紙片上,期待因為我的光顧而增添一個知名對象的一大堆名片後,我看到的是那幾張老麵孔的零角子猥瑣不堪地蹲伏在那裏。它們使我想起退休後本應乖乖地回老家的員工竟然還賴在原來的辦公桌前,表示它還是這個單位的一員。我失望,其實準確地說,我並不失望,因為本就沒有望。我把那個同樣體麵的錢夾子放回了原處。
這兩個體麵的東西現在都因在它的主人麵前露了窮酸相,而有好長一段路的沉默。它們就那樣默不作聲地跟著我走在大街上。我決定在饑餓找我麻煩前打發掉這個書稿,免得讓那個主人公老是像幽靈一樣地對我糾纏不休。
我一扭頭,便看見了玻璃櫥窗裏正有一個剛被剝去衣服的塑料模特兒。那女人的身體泛著淡淡的粉紅,是沒有生命滋潤的紅。她的眼睛很嫵媚,勾人魂魄的逍遙。眼睫毛很長,向外翻成浪花。頭發卷卷的,散布了她豐腴的肩。
她眼裏有一些微微的快樂,也有一抹淡淡的憂傷。她雖然不發一言,我卻感覺她已對我訴說了千年萬年。這女人是誰?對,像我小說裏的那個女主人公,那個叫辰詩雨的女人。她要的體麵是不是就是類似於這種在市場,在眾人,在看客,在讀者麵前的展示呢?一如這個女模特,她的體麵全在於此。我於是明白了,我要做什麼。
我的有些想耍滑中途開溜的腳在我的強行拘押下,來到了一棟頭頂翻開的書本的高大建築前。門衛告訴我這是一家目前全中國最頂尖的出版社,暢銷書行銷海內外,年創利稅兩億元人民幣。我咂咂舌頭。我狠狠踢了一下我那穿黑色皮鞋的腳。就是它不看路,揚著頭,冷不丁闖到這裏來的。我可沒本事到這兒為那個憑空杜撰的辰詩雨找那份行銷海內外市場的體麵。
在秋風開始蕭瑟的大街上,我抱著那堆書,夾著她還彌漫著餘溫的靈魂,尋找著肯接受她最後棲息的墓地。我想,她要一個什麼樣的葬禮才算是體麵的呢?這時,我肚子裏開始咕嚕直叫喚。我摸摸我的坤包,它是純意大利進口牛皮的,非常體麵,閃著腥紅的光。識貨人稍稍瞄一眼,就知道這是正宗的上好的品牌貨。可,隻有我知道它裏麵一個子兒都沒有,純粹一個囊中羞澀,外強中幹,銀樣鑞槍頭的家夥。不過,我還是喜歡它,因為它的體麵裝點了我的身份,我是一個作家哩。背這樣體麵的包的人怎麼會窮到一個銅板都沒有哩。頂多算是忘了帶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