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姒踏出薑家大門時,瞧見了肅殺灰暗天地間的一末玄色。
他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頭上、肩上已積了一層薄雪,冷厲的眉眼仿佛與冰天雪地融為一體,然而卻在看到薑雲姒時,眉眼間冰霜消融,一瞬間化作柔情。
“阿雲。”沈臨州走向她,用那雙幹燥暖和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這裏多久了?”感受到傳遞到手中的溫暖,薑雲姒嗬出一口寒氣,心頭積壓的陰鬱也在刹那消散。
她的身後是寂靜如墳塚的薑家,眼前是近來威震四方的儲君,何去何從,似乎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沈臨州沒有回答,而是抬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風披在她肩上,“帶你去個地方。”
無需多問,薑雲姒自然隨他而去。
路上已經鋪了一層雪,天色欲晚,層雲遮蓋,天穹低垂仿佛抬手便能觸碰。
雪花落在兩人的發上,似是在這並肩而行的一路上已走到了白首。
在一個轉角處,沈臨州拿出一條綢帶,“阿雲,閉上眼。”
薑雲姒忍不住笑了,“怎麼,儲君殿下又想出了什麼花樣?”
但她還是順從地閉上了眼,任由沈臨州用那綢帶遮住她的雙眼,再鬆鬆係在腦後——其實隻要她偷偷睜眼,也能瞧見些許景色。
可薑雲姒隻是歪了歪頭,在適應黑暗,而後她便被沈臨州抱了起來,整個人都被擁在溫柔暖和的胸膛。聽著他穩健有力的心跳聲,薑雲姒放緩了呼吸。
她感受到自己正被沈臨州抱著走上台階,不知走了多久,沈臨州似乎走到了目的地,一陣寒風拂過薑雲姒的臉頰,吹落了那條早就在行動間散開的綢帶。
一聲輕笑於耳畔響起,溫暖的手拂過她的雙眼,薑雲姒眼睫微顫,似要睜開,而下一瞬,微涼的觸感於眼皮上傳來。
沈臨州微微退了些許,卻又忍不住想要上前,最新他隻是輕聲道:“阿雲,該睜眼了。”
下一刻,於凜冽朔風中。薑雲姒看到了大雪紛飛下的萬家燈火。
“這裏是……”
忽然,幾簇煙花在夜空中炸開,掩蓋了薑雲姒還沒說完的話。
“這裏是觀星台,也是京城裏的最高處。”沈臨州上前握住她的手,回答的她的話,“如今我已收回了邕州,也收攏了恭王的手中勢力,寧萱得知恭王死訊後在大理寺中撞牆自盡。寧錦辰被我囚禁於三皇子府,再翻不起風浪……”
他用著緩慢低沉的聲音將近來的情況娓娓道來,而每一句話都在說明——他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儲君,隻等著皇帝一死……
也或者並不是非得等皇帝駕崩。
沈臨州說:“鬼醫保住了皇帝的性命,可他已經癱瘓成了廢人,他想長生,想做永遠的皇帝,我便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隻能如枯木一般纏綿病榻,感受自己的無能。他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贖罪。”
有時候一死了之反而是最痛快的。
皇帝一輩子癡迷長生,而今他連死都死不了,卻也失去了權勢,甚至在為沈家翻案時,沈臨州並未顧及皇家顏麵,直接將皇帝曾做過的事情一一揭露。
從此他會在史書中遺臭萬年。
薑雲姒抬頭看著天上煙火,“我們好像……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不,還有一件事。”沈臨州將她擁入懷中,低頭看著她眼中倒映了萬般璀璨,“今日是除夕,明日……是登基的好日子。”
薑雲姒輕輕呢喃,“除夕……辭舊迎新,的確是好日子。”
“也是封後大典。”沈臨州脫口而出,語氣是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小心翼翼。
薑雲姒愣了愣,忽而狡詐地笑了起來,“我與旁的女子不同,隻願一生一世一雙人,若做了皇後,隻怕還要接受三宮六院的鶯鶯燕燕,要不……還是算了吧?”
“阿雲……”沈臨州無奈,隨即鄭重道,“我不會有三宮六院,隻會有一位皇後正妻,死生不負。”
他的眼神那樣篤定,似乎看不到燈火輝煌的美景,隻瞧得見薑雲姒一人。
“如此說來——”薑雲姒抿唇,“倒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他們相互扶持,交付真心,曆經生死,攜手至今唯有彼此。
“阿雲!”沈臨州忍不住將她抱了起來。
薑雲姒輕輕驚呼,卻隻是順從地伸手回抱住了他。
也許她曾經的確身在地獄,可如今,有人將她帶回了人間。
天上有明滅煙火,人間,也漸知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