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阿明掏出錢包,水蓮立即搶先付了,說,敬香是不能讓人代替的。她交了錢,便去大堂的門簷處點塔香。阿明舉著長柄扇子擋風,水蓮點燃了塔香,再用竹篙舉到房梁上懸掛起來。她踮著腳,玉臂盡顯,長發如瀑,修長的身影與阿明交疊。她凝望著自己點的塔香,嫋嫋的煙在空中漫染,她無序的情緒也緩緩隨煙漂溢。聽說香是抵達神靈的信使。寫了自己名頭的香安然地彙入此屋此地的香林,水蓮便百感交集,好像這一刻她的心魂融入了這片土地這個屋子。她周身打了一個寒噤,雙手合十,眼角又是一陣潮濕,腦海卻是一片空白。

一晃已是中午,水蓮在電話裏提議請阿明吃飯表示感謝。阿明卻已安排好了,說一會兒就到。我請你吃飯,算是為你餞行。水蓮心裏又是一片山呼海嘯的感動。二人來到咖啡廳,一進門,一位清瘦的年輕女子從沙發裏起身。阿明臉上又是一瞬的緋紅,介紹說這是我女朋友阿亮。我們一起送你。水蓮的手伸在半空,像風向標遭遇突然的狂風一時找不著北了。

水蓮的動作和表情都有些不自在,好在她腦子轉的快,立時為先前阿明的行為找到了注腳。她指著沙發說,謝謝阿亮,快請坐!我請你們。也感謝阿亮支持阿明的工作。你支持阿明就是支持了我。水蓮趁給阿亮夾菜的當口,瞄了瞄阿亮。她發現阿亮臉無血色,眼無神彩,樸素得近乎蒼白。沒有適齡女子的風情萬種,與阿明應該是黑白對照涇渭分明的互補。

水蓮舉起茶杯真誠地說:我以茶代酒,感謝你們。也祝你們愛情甜蜜,白頭偕老。阿亮善良地一笑。阿明有些含羞,掃一眼水蓮,將杯中茶一飲而盡。吃了幾口,水蓮看手機,發現時間緊迫,於是提議打包大家都在路上繼續吃。三人急急忙忙草草吃了幾口便出發。水蓮去付帳,才知道阿明趁上洗手間的空檔早已買了單。

阿亮坐在司機座後位。水蓮坐在副駕位上,看著玻璃窗上蚯蚓樣爬行的雨水,嘴裏吞咽著飯菜。水蓮想問顧不上吃飯的阿明你不餓嗎?可她不敢問。阿亮沒怎麼吃,也不講話。三個人一路沉默。隻有水蓮間或感歎一句:今天的雨真大啊。阿明隻偶爾看一眼水蓮,叮囑她要吃飽,後麵還有很長的路哩。水蓮不置可否地沉默。其實她很想多聽聽阿明講話,她想溫習他濕潤的聲音。有這樣的聲音作伴,她一個人的路上或許會少一些淒清。

水蓮忽然清了清喉嚨說: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吧。阿明興奮地說好啊。阿亮說好的。水蓮聽出阿亮話裏有些不鹹不淡。她說:其實也不一定好笑,就是中文一詞多義在外國人那裏引起一些歧意。你們不想笑也不勉強。於是就講起來:有個外事辦的同誌陪外賓吃飯,忽然他想上廁所了,於是對外賓說:對不起,我去方便一下。老外不明白,難道我在這裏你感覺不方便嗎?旁人告訴外賓,方便就是上廁所。酒宴開始了,另外一位外事辦的同誌給老外敬酒,說希望下次出國時能給予方便。老外納悶,我怎會不讓您上廁所呢?這時,一位電視台美女主持人也來敬酒,說:在我方便的時候我想安排您做個專訪。老外嚇得酒杯都掉地上了。怎麼能在您方便的時候?美女主持人回答說:那就在您方便時通知我過來。老外嚇得哇哇大叫……

阿明撲哧一樂,看一眼阿亮,又瞬間收斂了笑。阿亮隻是淡淡地附和一笑。水蓮見自己的笑話像一片樹葉落到水裏,沒激起什麼聲響,也沒激起一些浪花,便有些尷尬。大家一時又陷入漫長的沉悶。雨水像豆子啪啪地拍打著玻璃,然後化作蚯蚓爬來爬去。她就盯著玻璃茫然地看水蚯蚓。她覺得三個人中最不自在的是阿亮。剛剛接觸,就被逼到一個如此狹小的空間裏。水蓮很自責,如果沒有自己在場,他們應該是一對有說有笑的情侶。她成了一個多餘的人。到了車站,阿明去停車,阿亮拖著水蓮的箱子陪她跑上跑下,水蓮有些五味雜陳地感動。

坐在火車裏,水蓮翻出在冰玉堂前與阿明的合影,淚水瞬間像阿明車前的雨蚯蚓一樣爬滿了她的臉。

楊麗買了一束火紅的玫瑰為水蓮接風洗塵。水蓮抱住玫瑰,傻子樣地苦笑不止,淚水竟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滾落。楊麗嚇得不知所以,忙安慰說,我們不作自梳女,不作自梳女的。水蓮被楊麗的樣子反而逗樂了,噗嗤一聲又笑起來。一切都仿佛是黎明前的夢,她又回到了鳥兒歡跳的清晨。

本文原載《長江叢刊》2016年10月br上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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