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麵積不廣的一間方形的屋子,兩端放著兩座相仿的墳墓。一個是洛倫佐·梅迪契的,一個是朱利阿諾·梅迪契的;其他兩端則一些裝飾也沒有,顯然是一間沒有完成的祭司更衣所。
雖然如此,我們仍舊可以看出這所屋子的建築原來完全與雕刻相協調的。米開朗琪羅永遠堅執他的人體至上、雕塑至高的主張,故他竟欲把建築歸雕刻支配。屋子的采光亦有特殊的設計,我們隻須留神《思想者》與《夜》的頭部都在陰影中這一點便可明白。
墳墓上麵放著兩座人像,他們巨大的裸體傾斜地倚臥著,仿佛要墮下地去。他們似乎都十二分渴睡,沉浸在那種險惡的噩夢中一般。全部予人以煩躁的印象。這是人類痛苦的象征。米氏有一段名言,便是這兩座像的最好的注解:
睡眠是甜蜜的,成了頑石更是幸福,隻要世上還有羞恥與罪惡存在著的時候,不見不聞,無知無覺,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不要來驚醒我!啊,講得輕些罷!
“白天”醒來了,但還帶著宿夢未醒的神氣。他的頭,在遠景,顯得太大,向我們射著又驚訝又憤怒的目光,似乎說:“睡眠是甜蜜的!為何把我從忘掉現實的境界中驚醒?”
使這痛苦的印象更加鮮明的,還有這《日》的拘攣的手臂的姿勢與雙腿的交叉;《夜》的頭深深地垂向胸前,肢體與身材的巨大,胸部的沉重,思想也顯得在大塊的白石中迷蒙。上麵的兩個人像應該是死者(即洛倫佐與朱利阿諾)的肖像,然而它們全然不是。我在上一講中所提及的“千百年之後,誰還去留神他們的肖似與否”那句話,便是米開朗琪羅為了這兩座像說的。我們知道米氏最厭惡寫實的肖像,以為“美”當在理想中追求。他丟開了洛倫佐與朱利阿諾·梅迪契的實際的人格,而表現米氏個人理想中的境界——行動與默想。梅迪契是當日的統治者、勝利者,然而行動與默想的兩個形象,和這勝利的意義並不如何協調,卻和其他四座抑鬱悲哀的像構成“和諧”。
進一層說,這座紀念像大體的布局除了表現一種情操以外,並亦顧到造型上的統一,和西斯廷天頂畫中的奴隸有同樣的用意。牆上的兩條並行直線和墓上的直線是對稱的。人體的線條與四肢的姿勢亦是形成一片錯綜的變化。朱利阿諾墓上的《日》是背向的,《夜》是正麵的,這是對照;兩個像的腿的姿勢,卻是對稱的。當然,這些構圖上的枝節、對照、對稱、呼應、隔離,都使作品更明白,更富麗。
然而作品中的精神顫動表現得如是強烈,把歡樂的心魂一下就攝住了,必須要最初的激動稍微平息之後,才能鎮靜地觀察到作品的造型美。
我們看背上強有力的線條,由上方來的光線更把它擴張、顯明,表出它的深度。《日》與《夜》的身體彎折如緊張的弓;《晨》與《暮》的姿勢則是那麼柔和,那麼哀傷,由了陰影愈顯得慘淡。在《日》與《夜》的人體上,是神經的緊張;在《晨》與《暮》,是極度的疲乏。前者的線條是鬥爭的、強烈的,後者的線條是調和的、平靜的。此外,在米氏的作品中,尤其要注意光暗的遊戲,他把人體浴於陰影之中,形成顫動的波紋,或以陰影使肌肉的拗折,構成相反的對照。
這是麵積不廣的一間方形的屋子,兩端放著兩座相仿的墳墓。一個是洛倫佐·梅迪契的,一個是朱利阿諾·梅迪契的;其他兩端則一些裝飾也沒有,顯然是一間沒有完成的祭司更衣所。
雖然如此,我們仍舊可以看出這所屋子的建築原來完全與雕刻相協調的。米開朗琪羅永遠堅執他的人體至上、雕塑至高的主張,故他竟欲把建築歸雕刻支配。屋子的采光亦有特殊的設計,我們隻須留神《思想者》與《夜》的頭部都在陰影中這一點便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