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査”
對於一員騎兵驍將來說,心愛的戰馬,其實已經成為他生命整體的一部分。
那戰馬分擔過他的艱辛,那戰馬衛護過他的性命,那戰馬馱負過他的軍功,然而現在那些罪惡的小人,那些罪惡的小人隻是把它看作一堆肉!
趙信的那匹戰馬,顯然在深夜已經被饑餓的士卒們以極迅速的動作宰割分食淨盡。
負責査找的軍士終於發現了草草掩埋的馬骨和馬皮。
趙信將軍大發雷霆,命令繼續調査,宣布一定要以嚴刑懲罰作案者同時認真地舉行了安葬馬骨和馬皮的儀式但是,就在這一天夜裏,竟然又發生了趙信將軍所萬萬沒有想到的事。
白天將士們已經以列隊奏樂的莊重形式認真埋葬的馬骨、馬皮,夜間竟然又被盜掘出來。馬骨被用石塊靦碎,在吸食骨髓之後被拋棄在四處。而馬皮則已經毫無蹤跡。
營地中隨處可以看見兵士們丟棄的帶鉤。
帶鉤據說是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時代由北方遊牧族地區引進的脤裝飾件,一般用來係結束腰的革帶。戰國時代,武士多著齊膝的上衣和長褲,腰間一般都紮束一條上麵配有金屑鉤的革帶。這種帶鉤在當時多被稱之為“犀比”。
從服飾史的演進過程看,是先有帶鉤,然後才出現了帶頭和帶扣的。
有了帶鉤,軍人腰間緊束,行動更為方便,而颯爽英武的風采,也才能夠展示出來。
軍人競然丟棄了帶鉤,是因為革帶早已經成為食品,被軍士們的牙齒細細咀嚼過了起先,是把革帶切成一截截的碎段,在釜中慢慢煮熬,大家共同分享熱湯後來營壘中的柴草也逐漸匿乏,饑苦萬分的人們也等不得太久,於是大多把革帶剁成細絲,放在口中長久地含吮咀嚼而後,也有更為性急的人,索性直接從革帶的一頭開始,用牙齒一點一點地向另一頭吃過去。趙括將軍看到軍士們一個個不係腰帶,敞著袍子,鬆鬆垮垮地在營壘中懶洋洋地遊蕩,心中不禁有些哀傷:
這哪裏像是一支軍隊呀在束腰的革帶之後,戰馬的瞋帶、胸帶以至綴繩,戰車上的種種革製車具,甚至士卒腳上穿用的靴子等等,也都陸續成為饑餓的士兵們口中的食物。
趙括將軍以往對於戰爭之殘酷性的認識,不外是來自於戰士的傷痕,卷刃的刀戟,破碎的軍旗,以及戰袍上光榮的血汙,古書中黯淡的字跡。
他根本沒有想到,軍人的生涯中,還可能經曆長平戰場上這種如此困苦艱難的生活。
他根本沒有想到,饑餓,競然也是軍人需要經受的考驗之蚩尤,是曆代尊崇的戰神。
據說,貴尤作為傳說時代的先古聖王炎帝的後裔,是兵器的發明者。《世本》一書中,記載了這祥的傳說:“蚩尤作五兵:戈、矛、戟、酋矛、夷矛。”據說,他曾經指揮與黃帝的戰爭《山海經大荒北盔》中說蚩尤創製武器,發動了討伐黃帝的大戰。黃帝派應龍與蚩尤會戰於冀州之野。應龍畜水,蚩尤則請來了風伯和雨師,以大風雨作為攻擊敵人的形式雙方彼此鬥法,連日不分勝負,後來,黃帝讓一位叫做“魃”的天女,設法止息了蚩尤發起的大風雨,於是擒殺蚩尤蚩尤雖然戰死,然而後來卻成為受到世代軍人所衷心尊重的悲劇英雄。蚩尤的塚墓,曆年都有民眾自發地祭祀據說在他死後,天下曾經再次發生大規模的動亂,黃帝於是圖畫蚩尤的形象,以鎮伏天下的作亂者。有一種特殊的天文星象,也曾經被命名為“蚩尤之旗據說這種星象一出現,則會發生“王者征伐四方”的戰爭。
趙括將軍四十多天來,無數次地向蚩尤虔誠地柷禱,祈求這位戰神佑助趙軍破圍得勝。
戰神蚩尤的畫像,被恭敬地辜刻在木板上,端端正正地放在營棖的正中。
不過,神像前奉獻的供品,已經沒有真正可以食用的物品了,大都是以泥土捏塑。或者用形狀類似的石塊以為象征趙括偶然想起來,古書中對於蚩尤的形象的記載,還可以看到這樣的內容:
黃帝攝政前,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並獸身人語
銅頭鐵頟,食沙石子,造立兵杖、刀戟大弩,威振天下所謂“獸身人語''大概是說以蚩尤為領袖的這一部落聯盟,是以猛獸作為所崇拜的圖騰的。所謂“銅頭鐵額”,則似乎是說,和兵器的發明同時,蚩尤的部族已經開始應用早期的甲胄6至於所謂“食沙石子”,有的傳說中則演變為“食鐵石“,趙括將軍想,古代神話傳說中的這一奇特的內容,很有可能正是要暗示我們這些後來的軍人,在艱苦的戰爭實踐中要獲取非凡的成功,所必須經曆的種種考驗之中,也包括饑餓這樣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