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斷腸人在天涯(3 / 3)

我兄征遼東,餓死青山下。

今我挽龍舟,又困陏堤道。

方今天下饑,路稂無些少。

前去三千獲,此身安可保。

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煙革。

悲損閨內妻,望斷吾家老。

安得義男兒,焚此無主屍。

引其孤魂回,負其白骨歸。

遠行服役者的悲歌,句句雜和著血淚。陏王朝的統治,正是在這種天下怨憤的悄勢下迅速崩潰的。

徭役是表現出農奴製殘餘的強迫勞動形式,由政府以超經濟方式強製征調其實,用曆史主義的眼光看,社會在經曆極度痛楚的另一麵,也未必沒有得到某種有益的償報。農民背鄉離井,看到更廣觸的世界,改變了困守田哇的傳統生產方式,投人到有組織的集體勞動之中,從而提高了社會最廣大的勞動階級的索質。由於更為能夠財受苦難。由於經曆過有組織的集體勞動實踐,由於具有了除農活之外又兼而多能的生產技藝,由於逐步習慣了較為急驟的生活節奏,特別是由於千裏服役而開拓了較為寬闊的文化視野,數以百萬計的勞動人,於是能夠在社會生活中釋放出更大的能量。建立在強權基礎上的軍事專製帝國秦王朝與陏王軔所以迅速土崩瓦解,或許還由於起義者的索質有所變化,已經不完全是原先意義上的農人了。人們還注意到,正是在秦代、陏代之後,建設起了空前輝煌的漢唐文明。

當然,無論是服事軍役還是勞役,役者自身大概都難以意識到這種經曆對於文化進步的積極意義。人們直接體驗到的苦痛和哀傷通過各種形式凝積下來,一代複一代地產生著長久的影響。

劉邦被項羽封為漢王,都南鄭。在前往封地途中,諸將及士卒多有逃亡,“士卒皆歌思東歸''有的學者認為,漢<鐃歌十八曲>中的<巫山高>,就是劉邦的部屬們痙曆跋涉高山深水的交通實踐之後,作為“遠道之人”抒發愁苦哀怨之情的作品:

巫山高,高以大:

淮水深,深以逝。

我欲東歸害梁不為?

我集高無曳,水何深。

場湯回回。

臨水遠望,泣下沾衣。

遠道之人心思歸,謂之何。

就連風雲一世的西楚霸王項羽,也不能超脫凡俗,而“心懷思欲東歸”。有人勸他建都關中,以稱霸天下。他說,富貴不歸故鄉,就像穿著鈽繡衣裳在黑夜裏走路,誰能看見呢楚漢兩軍最後在垓下決故,項羽軍也是因為深夜聽到四麵唱起家鄉的“楚歌''於是軍心渙—敗塗地。

東漢時在西域活動達30年,成功地鞏固了東漢帝國在西域的統治的名將班超,在70歲時“以久在絕域,年老思土”上疏說:“狐死首丘,代馬依風臣超犬馬齒殲,常恐年衰,奄忽優仆,孤魂棄捐”,表示“不敢望到酒泉郡,但生人1關”。於是皇帝批準他回到洛陽。

班趙早有“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之誌,以經史記項玥本紀人或說項王曰關中山洱四塞,地麽嫌,可籌以霸。項王見宮金資以殘玻,又心懷思欲東婦。曰貴不酋故鄉,如衣嫌夜行,誰知之者”

營西域之功,封為“定遠侯”,然而到了衰老多病之時,仍然表露出強烈的思鄉之情。中國人曆世不的地方觀念和鄉土意識,也就是後來百受讚頌的所謂對“根”的眷戀,從曆史上看,曾經使我們的民族表現出一種強大的內聚力和趨於有序的文化傾崗,,然而另一方麵,其狹隘與保守的特點也是十分明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