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晚自習(1 / 2)

那一夜我把一本不厚的《散文》反反複複看了許多遍。

“我借過你的《散文》,還在扉頁上寫了一行字呢。”我發短信給她。

不長時間,她回複了短信:“記得,好像你說散文是小夜曲什麼的。”

不是的,我記得我寫的是散文是“輕騎兵”,是引的一位著名作家的話。我那時候年少淺薄,血氣孟浪,很想寫下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但終於沒想出來,寫上“輕騎兵”那句話很後悔,但也不好意思抹掉了。為這個,還書的時候,我的心裏忐忑不安。我們都未明確地意識到,我們正投身於一個大時代裏,一個充滿激情、浪漫和理想主義的八十年代已經開始!

1982年的元旦到了,我們班舉行了中學時代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新年晚會,開場是錄音機放的卡帶《溜冰圓舞曲》,李思穎口琴獨奏,辛正滿表演了一個小品,女生孫傑唱了《山茶花》,班主任王春生老師引吭高歌嶽飛那激昂的《滿江紅》。早年畢業於北師大的陳兆林老師有一段意味深長的講話,他對我在語文上的鼓勵,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可惜他已經不在了。柳梅講了個小笑話,說的是一個附庸風雅的酸秀才作詩一首破綻頻出。我記得詩的後兩句是:“待我下馬觀看,上寫三個大字:潼關。”頭兩句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我發短信問道:“那年新年晚會你吟了一首詩,後兩句我清楚記得,隻是頭兩句我忘了。”

“那個元旦,我還記得。都是少年往事了。在雨夜,回想起來,不免有些溫暖,也有點傷感。”

她現在一座海濱城市的一所學院裏教新聞,著書立說,樹人立人。這應該是她很勝任愉快的事情,她那丁香樹下的學子們有福了。

夜深了,窗外的丁香花吐著迷人的芬芳,我慢慢推上了窗。書桌的花瓶裏,插著一枝淡紫色的丁香花,那是女兒白天裏采摘回來的。我在上麵竟尋到了一朵五瓣丁香。我在花香中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中午,柳梅發來了短信。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在回想,竟然想起來了,那年的元旦,那個笑話,哈哈,我還以為自己老得什麼都記不住了呢。”

“二十五年前的打油詩是:拉馬來到潼關,不知是何地麵。待我下馬觀看,上寫三個大字:潼關。”

晚會的最後一個節目是全體師生齊唱《年輕的朋友來相會》:“但願到那時,我們再相會,舉杯讚英雄,光榮屬於誰?為祖國,為四化,流過多少汗,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啊,親愛的朋友們,讓我們自豪地舉起杯,挺胸膛,笑揚眉,光榮屬於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二十五年了,從舊時月光下的中學校園走進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走入人聲鼎沸的市場經濟,走過眾聲喧嘩的政治風波,跨過了世紀,經受了改革,感受了複興,承受了轉型,忍受了痛苦,我們早失了過去的純情、激情與豪情。幸虧我們還有一個家鄉校園可供回憶,多虧我們還有同一個八十年代可供回望,幸好我們有同一個故事可供回想。

那一夜我把一本不厚的《散文》反反複複看了許多遍。

“我借過你的《散文》,還在扉頁上寫了一行字呢。”我發短信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