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 令嬪娘娘被查出懷有身孕,荷香這枚棋子,自然也就派上了用場。令嬪娘娘想要除去祈嬪娘娘, 與此同時,借機震懾住宮中想要對她腹中胎兒不利之人, 因此, 祈嬪娘娘才會在逛裕花園的時候那麼巧地碰上了令嬪娘娘,脖子上的珍珠項鏈還恰好斷了, 且周圍, 除了令嬪娘娘和祈嬪娘娘各自所帶之人外, 沒有第三方的人……”
祈嬪聽著這話, 微微沉下嘴角。雖然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但當初發生的那一切, 對於她來說,仍然是一抹揮之不去的陰霾。
是啊,一切都是那麼的巧合,巧合到她百口莫辯。乾隆本就更偏心令嬪, 在發生了那樣的事後,可不就篤定了她謀害皇嗣之事了麼?雖然祈嬪在冷宮坐胎, 可以說是將計就計,但如果有的選的話, 誰願意去冷宮那樣的地方呢?
祈嬪再也不想要回到當初那被人汙蔑卻百口莫辯、孤立無援的日子。為此, 她會不擇手段地往上爬, 誰若是想要害她, 誰若是擋了她的路,她都不會輕易放過!
耳邊,棠晚的話還在繼續:“皇上應該還記得, 當初,在重陽宮宴上,奴婢曾假意稱病、沒有跟在令嬪身邊兒伺候的事吧?那回,奴婢就是偷偷去見了荷香,給她一些銀子,並叮囑她在出宮之後,徹底將宮裏頭的這些事兒給忘了。不想,奴婢和荷香在見麵的時候,竟被固倫和敬公主的人給發現了……”
隨著棠晚的話,乾隆的記憶回到了棠晚挨罰當晚。
對於不算重要的事兒,乾隆一向不會特意去記,但因為此事鬧得有些不像話,且與他的愛女固倫和敬公主有瓜葛,他倒還有些印象。
乾隆依稀記得,在重陽宮宴過後,皇後來找他,道是和敬受了委屈。乾隆素來對和敬寵愛有加,在孝賢皇後故去之後,更是時不時便把和敬召進宮來關心一番,生怕和敬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那日,乾隆聽說有人給了自己女兒委屈受,自然不能容忍,這一查之下,乾隆就發現,原來令嬪竟偷偷摸摸地將孝賢皇後留給和敬的部分人手截為己用。
隨著此事一道露出端倪的,是戴佳氏陷害令嬪之事。
當時,祈嬪戴佳氏已被打入了冷宮,令嬪身邊兒的心腹宮女棠晚卻趁夜密會祈嬪曾經的心腹荷香……而荷香呢,先是跟著令嬪,在與令嬪決裂之後又跟了戴佳氏,戴佳氏被打入冷宮之後沒過多久,明明沒有到歲數的荷香居然就上了出宮名單,即將和一些年滿二十五歲的宮女一道被放出宮去。
這些事兒,怎麼想怎麼詭異。
當時,乾隆的注意力都放在和敬受委屈之事上,因棠晚一力頂下所有罪名,道是她背著自家主子令嬪做下了這些事,乾隆便剝奪了棠晚延禧宮一等大宮女的身份,將其充入了辛者庫。至於棠晚疑似與荷香合謀算計、陷害戴佳氏一事,乾隆卻是沒有深究。畢竟當時,戴佳氏已經被打入了冷宮,對於乾隆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戴佳氏也沒有足夠的分量讓乾隆重新審查此事,更何況,乾隆打心底裏也不願意相信,令嬪會自導自演。
於是,令嬪受了一頓斥責,棠晚入了辛者庫之後,這件事就被乾隆拋在了腦後。
但是如今,祈嬪戴佳氏從冷宮之中走了出來,還將一切疑點都擺在了乾隆的麵前,曾經被乾隆忽略的事,如今再也容不得他繼續忽略下去。哪怕是為了祈嬪腹中的孩子,他也要將這件事查個明白。如若棠晚所言是真的,當真是乾隆錯怪了祈嬪,那麼,他對祈嬪和祈嬪腹中的孩子,便虧欠良多……
這件事要說有多複雜,倒也沒有,關鍵點就在棠晚和荷香的身上。秘密碰頭的是棠晚和荷香兩個,如今棠晚已經認了罪,接下來隻要把荷香也給抓起來審問一番,看看得到的口供與棠晚的是否能對的上,就能夠推斷出這件事究竟是什麼情況了。
然而,事涉令嬪,乾隆到底還是比平日多了一分慎重。
他對棠晚道:“既然你之前對令嬪那樣忠心,寧可自己頂下所有罪責,也不肯讓她被牽涉到此事之中,你又為何會忽然站出來,為祈嬪作證?”
乾隆懷疑,棠晚是不是被祈嬪給收買了,才會如此行事。否則,她前後的所作所為,豈不是自行矛盾了?若是她想要讓令嬪獲罪,之前又為何要挺身而出為令嬪頂罪?若是她對令嬪死忠,眼下她的所作所為,又與背叛無異……
祈嬪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嫉妒與不甘。為何在事涉令嬪的時候,乾隆就這般冷靜理智,究根問底,堅決不願冤枉或是錯怪了令嬪,可在對待其他人時,乾隆又是那麼的隨意,全然不在乎她們的冤枉、她們的委屈?十指有長短,人心有偏頗,她能夠理解,但她不能理解,這人的心,怎麼就能偏得這麼厲害呢?!!!
不過,沒關係了,就算乾隆心裏頭再偏袒令嬪,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她犯下的罪過,不是麼?令嬪的把柄不好抓,這一次,好不容易被她抓到了,她至少要從令嬪身上狠狠刮下一塊肉來!
棠晚道:“奴婢原本,的確是打算死也不透露出令嬪的秘密的,為了令嬪,哪怕要讓奴婢一輩子在辛者庫中做牛做馬,奴婢都心甘情願。”
假話。實際上,棠晚在辛者庫,不過呆了數月,就快要撐不下去了,她原以為,她什麼苦都吃得,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呢?可後來,到了辛者庫中,天天被人安排去刷恭桶,飯是撿別人剩下的吃,每日都有各式各樣的人換著法子的來羞-辱她,她才明白,毫無尊嚴地活著,堪比活在地獄。也就是這幾日祈嬪特意派人到辛者庫使了銀子打了招呼,棠晚的日子才能夠過得鬆快些。
“但奴婢沒有想到,令嬪娘娘竟會這麼狠……荷香對令嬪娘娘一片忠心,為了她的計劃,不惜費勁千辛萬苦,潛伏到祈嬪身邊兒去,獲得了祈嬪娘娘的信任,又冒著極大的風險,幫令嬪娘娘實施了她的計劃。可到了最後,令嬪娘娘她竟然害怕荷香說出她的秘密來,將她……滅了口。”
真話。兔死狐悲。棠晚固然可以為自家主子出生入死,但這種卸磨殺驢的做法,難免讓她懷疑,為了這樣的主子冒這些風險、受這些罪,究竟是不是值得。
乾隆道:“朕記得,那名宮女早就已經被放出了宮,那麼,你是怎麼知道,她已經沒了的?”
棠晚咬著唇道:“回稟皇上,荷香乃是奴婢的堂妹,與奴婢自小一道長大,就如奴婢的親妹妹一般。她沒了,家裏人自是要告知奴婢的。”
乾隆本還準備審問荷香呢,沒想到人已做了宮外幽魂。這時候,他已經有些相信這件事了。畢竟,荷香一個正值大好年華的宮女,出宮之後竟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殞,怎麼看其中都有問題,的確有可能如棠晚所言,是被滅了口。隻是,究竟是不是令嬪下的手,還有待查證。
棠晚似是看出乾隆對此事仍然存有疑惑,不敢相信令嬪是罪魁禍首,於是她咬著唇道:“奴婢此番幫著祈嬪娘娘告發令嬪娘娘,雖是因看不慣祈嬪娘娘無端因令嬪娘娘之故而蒙受汙名,且也想為奴婢的妹妹討一個公道。但無論情願與否,奴婢終究做了背主之事,在奴婢選擇將一切對皇上和盤托出之時,奴婢便知自己必將不得好死。奴婢唯一擔心的就是,令嬪娘娘將荷香滅了口,仍不肯放過奴婢的家人。皇上與祈嬪娘娘素來仁慈,奴婢厚顏請求皇上與祈嬪娘娘在奴婢走後,對奴婢的家人照拂一二。”
這番話一出,頓時讓棠晚話語中的可信度高了不少。畢竟,棠晚若是繼續選擇沉默,忠於令嬪,那她興許還有機會等到令嬪重新得勢,將她撈出辛者庫。但她今日向乾隆坦白了所犯的罪過,憑著她的罪過,她注定是要被賜死的,乾隆不會容許這樣一個先是謀害宮妃、後又背主之人繼續活著。棠晚明知道和盤托出是死路一條,她還是走上了這樣一條路,可見她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若是能夠活著,誰願意去死呢?
“看在你坦白的份兒上,本宮便答應你,會派人護住你的家人,讓他們離開京城,回老家謀生,不會讓令嬪對他們下毒手。”祈嬪如是說道。
這也是祈嬪與棠晚的交易內容。若是不把棠晚的家人安頓好了,棠晚是不會輕易赴死的。
眼下正值關鍵時期,乾隆遲遲沒有發話,祈嬪自然要先穩住棠晚的心,以免棠晚以為她不肯遵守承諾,在最後關頭推翻供詞。
聽了祈嬪的話,棠晚點了點頭,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喜意:“多謝祈嬪娘娘仁慈。”
祈嬪悄悄地看了乾隆一眼,隻見乾隆麵容沉肅,雙眼猶如深潭一般,不可見底。
她沒敢多看,怕自己視線落在乾隆身上過長,引起乾隆的反感,便趕忙收回了視線。隻是,隨著乾隆的沉默,她一顆心卻是沉到了穀底——難不成,在經曆了這些事後,乾隆仍是不願意處置令嬪,仍要包庇她嗎?
從前,祈嬪總是覺得皇後沒本事,費了老鼻子勁兒也鬥不過令嬪,她還曾暢想過,若她坐在皇後那個位置上,早就把令嬪給治得服服帖帖了。